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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远的呼吸声渐渐急促起来,两手用力地攥着身下褥子,外露的皮肤上统统浮现出青筋,小臂、脖颈、太阳穴,紧绷的面上隐现狰狞。
顾卿流见状极细微地动了动眉尖。他看得出这个唐门弟子正在承受难以想象的精神重压,就像是在勉强用身体去关住暴怒的野兽,用仅存的理智束缚着大量意图伤害的负面情绪。这一行为无疑会伤及脏腑,只是还未等他说些什么,桌下的手便被人握住捏了一捏。
“温……道长……”唐远瞳孔涣散着,眼白处竟也染了血丝,他似乎在努力控制着自己发出声音,“这些话,是不是师兄让你说的?是不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温寒面色不变地悠然道:“贫道不过是陈述事实,信与不信,皆由唐少侠自行定夺。”
唐远不说话了,他又一次低下了头。
桌上的灯火跳动了一下,火苗似乎小了不少,顾清流捡起一根竹篾正要去挑那灯芯,却见眼前的橘色火焰骤然暴缩成一豆荧绿——
“啊啊啊啊啊啊啊————!!!!!”
唐远爆发了。他坐在那里僵直了身体仰头嘶嚎,声音喑哑而暴戾,简直不像是从人咽喉里发出的,仿若某种凶兽的濒死嘶吼。沸腾的情绪正从那具身体里奔涌而出,前赴后继扑面而来;难以胜数的悲哀、悔恨、绝望与更多难以形容的情感混杂在声音的浪潮中,浓稠狂躁到令人窒息。
宛如一场有形的号哭。
不……并非宛如,它确实是有形的。
顾清流讶异地发现自己被影响了,突如其来的悲伤在胃里沸腾起来溢满胸腔,如冰凉的淤泥一点点填进体内。
失控了……顾清流紧咬牙关。眼前开始出现模糊的阴影,那些早已被时间冲淡的、尘封的糟糕记忆似乎有了苏醒的迹象,而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深化、成形,像一把铲子掘进最脆弱的地方。
“清流,没事的,清心静气。”
耳边传来熟悉的温厚男声,混沌中有人紧握他僵硬的肩头,从肩井注入散着微蓝光晕的暖流,同时额头贴住一片温暖,从眉心涌进一汪冷泉。
片刻后周身压迫消失,放松之下顾清流晃了晃倒在温寒怀里,半阖的眸子里光华流转,惊魂未定之余又不免心生疑惑,只是方一抬头便撞上道士嘴角揶揄的笑容,顿时心头无名火起。
温寒见他脸色骤沉不禁大呼可惜,识趣地松了手放怀中人咬牙切齿地坐定,接着轻咳一声弯下腰,从桌下抽出一把微光闪烁的剑来。长剑离地之际,空中燃着幽蓝之火的灵符即刻碎裂为尘,纷纷扬扬地落在地上。
顾清流冷冷看着温寒收剑入袖,立马一道传音入密炸了过去:“镇山河?你算好的!?”
“咳。”温寒掩饰性地再咳一声,却是扭头道,“冷静下来了?”
唐远一手攥着胸口衣料不住喘息,其实他也不知方才自己是怎么了,只觉得胸口憋闷得像要炸开一样,于是自然而然用最直接的方式发泄了出来。此刻再听见道士的声音,他咬着牙抬起视线,却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信,又不信。”
温寒心道自己讲了这么多这小子居然还死不开窍,顿时觉得有些无力,但受人所托又不可半途而废,于是他悠悠说道:“那唐少侠意欲何为,用一片痴心感化沼仙?”
唐远沉默片刻,继而深深吸了一口气:“方才听完道长一席话确实万念俱灰……只是,道长毕竟是受师兄所托,我不知师兄意欲何为,但他确实极力反对我去见织雾,因此,道长的话我也只愿信一半。”
“哦所以?”温寒面上又浮现出惯常的温和笑容。
“道长一定见过织雾,我有预感。”唐远闭了闭眼,郑重其事地说道,“我想见他,请道长助我。”
温寒看着唐门弟子那还未从伤痛中恢复、却无比清明坚定的眼神,终是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这样吧唐少侠,贫道先问你一个问题:他已不是你所求之人,为何还如此执着一见?”
唐远闻言先是一愣,随后,这个便明显不好意思地嗫嚅起来,惯常无表情的面上居然有些微红:“因为……只要我相信我经历过的一切都是真的,织雾就活在我心里。”
“痴儿啊”温寒这么说着,脸上的笑容却明显灿烂起来,“这样吧,其实贫道还有个能为唐少侠解开心结的法子,只是此法比较玄乎,不一定能起效。”
“道长请说!”唐远的眼神猛然亮起来。
“地仙划地自封,与凡世有万丈沟渠,寻常办法确实无法入境,不过有一处可以。”温寒伸手在额上轻轻一点,“梦境。”
“那……道长的意思是?”
“唐少侠真心日月可鉴,贫道愿破例作法搭座鹊桥,让那沼仙在梦中与唐少侠一见。只是地仙法力高强,若他不为所动,唐少侠所见便只能是幻影了。”说着,温寒起身从一旁的书架上取下符纸与墨宝,微笑着对唐远说道,“就算是黄粱一梦也无所谓?”
“无所谓。”唐门弟子低垂着睫毛难窥心迹,语调轻柔一如低叹,“我只是,想看他一眼。”
温寒似笑非笑地看着唐远,咂着嘴摇头晃脑:“啧啧啧年轻人,你这不亚于饮鸩止渴。”
唐远却仿佛对这句话置若罔闻,嘴角勾起一个安心而虚幻的微笑。
温寒铺好符纸,将手指放入口中一咬,往砚中朱砂里滴入鲜血,接着对唐远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