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愤怒。可是最终却还是松了手,颓然靠在愫玉阁的栏杆上,闭上了眼睛。
有时会问自己,当时为什么竟没有走?只知道黎泱闭眼时的绝望,令他心头一颤,忍不住留了下来温言安抚,从此再没提过要走。甚至在黎泱的恳求下,接了承旨学士的官职。
黎泱是他心里唯一的学生,他自然极为爱惜。但有些事,他一旦决定,便绝不改变。就比如那次的辞官隐居,他便是下定了决心的。然而最终竟因为黎泱的关系,让他破例改变了主意,留了下来。这种情况的发生,令他有些惶惑,仿佛原本牢牢握在手里的东西,忽然脱离了控制。
犹记得当年离开繁云殿,前来曜月国当黎泱的老师,本是受了若芙的托付。自己虽然并非不甘不愿,但对那将要成为自己学生的孩子,却并没有什么感情。
然而与黎泱相处了十年,为他分忧为他谋划。如兄如父,如师如友,看着他渐渐靠近国主的位子,顺利登基。十年来沉淀的感情,早已超过了初时的预计。他只担心,若有一天这身子再也撑不下去,眼前的青年会承受不住。而自己,也会做不到无牵无挂地离开。
既然终是要离开,便不能让黎泱再这样依赖自己。于是有时便会不着痕迹地冷淡他。但每次看到黎泱失落的眼神,却又总会觉得不忍。
他回过头来,望了望黎泱,叹道:“国主本就是个站在云端的身份。”
“我只想站在你身边。”黎泱淡淡地道。
穆见清沉下眼睫,道:“泱儿,你过于执念了。”
“你曾说过,这一世都为我而活。你要违背诺言吗?还是说,你已经后悔了?”望着他的眼睛,黎泱一字一句地道。
“答应了你的,我从不曾后悔过。”穆见清抬眸,道。
黎泱怔怔地望了他一会儿,低声道:“今儿个是我的生辰,你不陪我喝几杯吗?”
他的眼神有些寂寞,眉目也仿佛失了平时的凌厉。这一刻的黎泱,就像个孤独的孩子。
心不由一软,穆见清上前一步,握了他的手。
黎泱立刻反握了上去,任他拉着进了清华殿。
记不清有多久未曾握过穆见清的手了。少年时穆见清教他习剑,常常会手把手的演练。出门的时候,偶尔也会握着他的手,笑言道怕他走失。那时还曾惹得黎泱恼羞成怒,甩了那人的手掌转身跑开。
黎泱略微低首,望了眼交握的手掌。
那人的手指纤长,洁白如玉。握在手里微微的凉,却很柔软。黎泱忍不住紧紧握了一下,惹来穆见清奇怪的一瞥。
黎泱微微一笑,也不说话,跟着他踏入从前的寝殿。
在他的刻意保留下,清华殿的布置与少年时并没有什么区别。
殿里燃着壁炉,大理石的地面铺着淡绿的波斯地毯。靠西南的方向,摆着一具矮榻,榻上有只方形小桌。
黎泱轻车熟路地从柜子里取出一坛美酒,又吩咐太监去御膳房传膳。
方才的宫宴,他几乎什么都没吃,就寻着穆见清出来了。而穆见清向来不喜欢那样的场合,想来也没吃什么。正好一起在清华殿用膳。
在矮榻上坐下,黎泱拍开泥封,浓浓的酒香立刻溢了出来。
“这是我刚进宫的时候,偷酿的兰芥酒,到现在已经十几年了。”黎泱开朗地一笑,倒了杯酒,给穆见清递去,道:“你尝尝,味道够不够醇?”
穆见清看着,不由笑道:“十几年前的酒?原来你小时候就是酒鬼,居然把酒藏在寝殿里。”
“不过住进愫玉阁后,我可不敢那么放肆。别说自己酿酒了,平时连喝都不敢偷喝,就怕被你闻到酒气。”黎泱似真似假地抱怨道。
“我有那么严厉?”穆见清反省起来。对黎泱,他向来放任得很,极少用规矩束缚着他。
“你可记得,刚进愫玉阁那天,你就把我几十箱东西都退了回去。要不是我识机得早,让人把那些东西拖回去,只怕连我都被你关在愫玉阁门口了。”黎泱故意旧事重提,目中含笑地瞅着他。
其实并不是穆见清严厉,而是黎泱实在太在意他。所以很多事情就算穆见清不提,黎泱也决不会试着去做。只因怕一旦做了,老师会对他生气。
“玩物丧志。我是怕先主把你宠成纨绔子弟。”穆见清啜了口酒,醇厚的酒香在唇齿散开,有淡淡的幽兰气息。
黎泱一笑,问道:“这酒可好?”
穆见清点了点头,道:“很不错。当时你小小年纪,竟已有这样的技艺。”
“你喜欢就好。明天我再酿上几坛,过个十年,便又可以启封对酌了。”黎泱得意地笑着,为他满上酒杯。
穆见清却是一怔,端起酒杯,掩住眸中复杂的情绪。十年之后?照这身体衰弱的情形,他怕是等不了十年了罢。只是望着黎泱晶亮而期盼的眸子,这话又如何说得出口。
于是只淡淡笑了笑,道:“莫忘了,你可是一国之主,又是凤使之一,怎么竟要转行当酿酒师傅吗?”
“若是与你一起,别说酿酒,就是锄草种地,又有什么关系。”黎泱抬眸,紧盯着穆见清的眼睛。
“——真是傻话。”穆见清心头一悸。黎泱认真的话语,总令他觉得有点不对。然而这种奇异的感觉,却又怎么也说不上来。
黎泱啜了口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