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高的一张娃娃脸皱成苦瓜,忍不住诉苦:“我们一开始也没动这念头,出港时来回走了几圈,看到那鱼竿放在岸边没人管,才想要‘捡’回去。”
对涉案财物的所有权状态没有明确判断,主观上的犯罪故意不成立……许衡在心里默默算计,虽然自己也知道这话骗不了人。
视线投向镇守一旁的年轻警察,对方正襟危坐目不斜视,根本不为拙劣的借口所动。
许衡干脆省了强词夺理的打算,真心诚意道:“你们接下来最好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做。日本人问起来就装作听不明白。船上再想想办法……”
年纪最小的那个水手眼泪就开始往下掉:“许律师,我们怎么办啊?船长不来的话,是不是就得在日本坐牢了?”
大林一巴掌呼在小水手头上,斥道:“瞧你那点出息!”
始终装成假人模样的年轻警察终于坐不住了,表情严肃地阻止他:“不可以这样!”
小高连忙当和事老,将小水手揽进自己怀里:“没事没事,他哥俩闹着玩呢。”
许衡怕再坐下去麻烦更多,只能言简意赅地嘱咐:“好好呆着,我会尽快救你们出去。”
临出门,她还是不放心:“你们在这边吃穿用度都还好吗?如果有委屈只管提,日本人还是很讲道理的。”
小高勉强挤出一点笑:“没事,反正问题都交代了。伙食不错,中午还发了烟和苹果呢。”
环顾监所,根本没有其他犯人,想必也不存在所谓的“牢头狱霸”,许衡勉强松了口气。
年轻警察坚持开车送她回码头。
警察姓三井,大学毕业后曾到中国留学两年,勉强可以用中文沟通。加上日式英语的连蒙带猜,许衡跟他一路上聊了不少。
自从小镇被开发做物流中心后,靠泊的外国船只越来越多,治安案件频发。特别是中国、菲律宾等国货轮上下来的船员,经常连捡带偷,令警方十分头疼。
三井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被指派到当地交番来的。
许衡很庆幸自己大部分时候说的是英文,所以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尴尬。聊到国人的陋习,还有几分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姿态。
“船员的生活很辛苦,遇到诱惑容易把持不住。”她就事论事,将话题转移到自己最关心的方面,“如果船长坚持不作保,你们准备怎么处置?”
三井苦笑:“关一个月,再以‘不受欢迎的人’的身份遣送回国,他们以后就不能入境了。”
中日航线是远洋货轮最常见的路线,对于小高他们来说,铤而走险的唯一成本,无非是日后到港了不能上岸。
犯罪成本太低,所以才会肆无忌惮。
听到这里,许衡心中大概有了谱,试探道:“保释手续必须要船长出面吗?还是只要签字就可以?”
车正好停在码头,三井拉动手刹,扭头看过来,似乎在揣摩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末了,他沉吟道:“只要签字就可以。”
“我回去向船长解释事情经过,他会在起航前做出决定的。”许衡推门下车,微微鞠了个躬,“麻烦您多加照顾。”
最后这句话是用日语说的,三井听到后露出讶异的表情,随即用力点点头。
船员素质层次不齐,境外法律管辖范围有限,上下级相互包庇……许衡之前对远洋轮上的龌龊事有所了解,却从未亲身经历过。
在华海所经办的案件中,确有船员小偷小摸酿成大祸的先例。
与那些出国几趟就能发家致富的“老油条”相比,小高他们的行为确实算不上严重——只要王航肯妥协,为之办理保释手续——整件事都能被抹得一干二净。
只是目前的情况不容乐观。
许衡苦着脸,无奈地抬头望向“长舟号”的舰桥。
第14章舷梯
走过长长的舷梯,刚回到“长舟号”,便见大副在甲板上等她。
“许律师,怎么样?”张建新满脸掩饰不住的焦虑。
许衡没有着急回答,而是和他一起走进餐厅。大厨还没有回来,船上留守的其他人也都在各自的岗位上,这里现在空荡寂静,很适合谈话。
刚一坐定,许衡便单刀直入地问:“张大哥,船上出过这种事吗?”
五大三粗的中年汉子难得支支吾吾:“那都是以前……”
“以前怎么样?”
张建新抹了把脸,索性实话实说:“以前这是除了船员们除工资外最主要的收入——不止‘长舟号’,大多数远洋轮都一样。王船掌舵后,走到‘油水’比较厚的国家,会想办法为大家多申请些劳务费,但也明令禁止继续捞外快。他确实警告过,如果有谁因此被抓,船上不会保人。”
今天偷岸上的,明天偷货主的,后天就有可能偷同事的。许衡大概能够理解王航的立场,却也忍不住皱眉:“小高他们……有必要吗?”
张建新苦笑:“许律师,您别瞧不起船员。大部分人出海都是为了赚钱,一辆自行车在东南亚转手两三百美金,一根鱼竿回国能卖大几千。这些收入积少成多,过两年就能回家去做点小生意了。”
联想到海上漂泊的艰辛,两人不约而同地选择沉默。
“其他船遇到这种情况怎么处理?”许衡强迫自己停止多愁善感,将重点聚焦在当下。
“基本上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日本人也怕麻烦,写个悔过书、签字作保就算了。”张建新叹息道:“王船蹈那些老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