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
小宝儿不敢喊疼,只好忍着眼泪稍稍抬头,盯着黄疏庭蹬在桌子上的靴子尖儿,靴子尖儿晃来晃去的,上头的花纹可真好看。
黄疏庭顺着她目光看过去,故意使劲翘了翘鞋尖儿,突然又冲她一抬脚,吓得小宝儿“啊”一声,向后退去,撞到牙婆身上,又是一顿骂。
小宝儿终于给吓哭了,七岁的小孩子哭起来可真是止不住,牙婆气得又要拿鞋垫抽她,小宝儿拔腿就跑。两个人满院子追来追去,惊得老槐树上树叶也跟着哗啦啦地抖,后院里的媳妇儿也跑出来帮忙追小宝儿,一时热闹极了。
黄疏庭笑得几乎岔了气,指着被媳妇儿抓到哇哇大哭的小宝儿:“亦安小兄弟,你看这丫头,哭起来可真好玩儿!”
方亦安从未见过家中如此责打一个小孩子,有些看不过眼:“算了算了,叫他们赶紧过来,我饿了,想快点儿走。”
黄疏庭拿扇子拍拍桌子,喊道:“别打啦,把那丫头领过来我再瞧瞧!”
牙婆慌忙扔了鞋垫,把小宝儿拽过来摁着她的头赔礼道歉:“唉哟您瞧这,真是,这孩子还太小了。不过小孩子也好管教,小少爷带回去,打几顿就好了。管保她乖乖的!”
黄疏庭抬抬眉毛:“少废话,我怎么管教下人轮得到你来说?”
语气中的轻蔑与不耐教牙婆打了个抖,连连点头:“是是是。是我多嘴了,小少爷是贵人,哪有我多嘴的道理。”说罢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将气都撒到了小宝儿身上,揪着她的头发迫使她抬了头。
小宝儿还在嘟着嘴抽泣。黑亮亮的眼睛勾着微微上挑的眼皮儿,竟是双稚嫩的桃花眼。只是眼中带着恐惧与茫然,一看便是受过连番惊吓。小手搅着粗糙的衣角,脚尖儿紧紧后缩,一步也不想靠近他们二位。
方亦安皱眉,在来客面前尚且如此糟践,更不用说私下里。他有些同情小宝儿。
黄疏庭则不然,他摸着下巴绕着小宝儿转了一圈,点了点头。
“是挺漂亮,比之前那几个强多了。好,就她吧!”
他大马金刀坐到桌子上,勾勾手指:“小宝儿,过来。”
小宝儿不愿意,反倒向后缩。牙婆拎着她的领子便推搡过去:“去,少爷叫你呢!你聋了是不是?”
小宝儿呜呜哭着,泪珠子挂了一脸。黄疏庭掐了掐她的小脸蛋儿,抹下来一手泪水,放在自己唇边尝了尝:“嗯,挺甜。”
方亦安目瞪口呆。
黄疏庭斜眼看了看方亦安:“怎么啦,什么表情。唉,算了,你还是个小孩子,你不懂。再过两年你就懂啦。”
他拍拍方亦安肩头,跟牙婆讨价还价起来:“陈婆子,你开个价吧?”
牙婆早就喜得恨不得将这位小祖宗给捧到天上去了,听如此说,马上装模作样掰着指头算叨起来:“按理说这种小丫头也就二两银子一个,但是这孩子呢,第一她模样比别人好,第二您家在我这儿又是常客,您看要不这样,我也不问您多要,五两,五两成不成?”
她伸出皱巴巴五个指头晃了晃。
黄疏庭可不满意:“陈婆子,你这是欺负我年纪小不懂买卖是吗?模样再好也就是个小丫头片子,带回去得多管多少年吃穿,且不说她还不听话不好管教,你又打了她这么多回,都快打傻了吧?你还敢问我要五两?”
牙婆脸上有些挂不住了:“那少爷您说?”
黄疏庭伸出四个指头:“就这个数。”
陈婆子笑容有些勉强了:“这,这,少爷您看,我们也不容易,您是不是发点儿善心,再添点儿?”
黄疏庭呸道:“你们不容易?也不看看你们做的是什么买卖!花不到一两的银子买了好人家女儿,卖出去少说三四两。我们家从你这儿买的大丫头,都是十两起。你们赚这么多黑心钱,还敢跟我哭饶呢?”
他吐了口唾沫,陈婆子脸色彻底变了。
得,眼前这位跟他爹一样,是个不好商量的主儿。陈婆子也不想砸了这家老顾客的交情,当下只得咽下口气,挤出副无奈笑,干脆利落地说:“成!少爷爽快,那就四两!我这就去把她卖身契拿来!”
牙婆很快拿着张卖身契回来了,双方在上头签了字按了手印。
方亦安见那上面写的是:“立卖女约人陈李氏,愿将亲女陈宝儿,年七岁,卖于黄须道名下为义女,言定身价白银四两……”
上头还写了许多字,但等那两人交易完成了,他也才读了这么点儿,也就罢了。
牙婆将纸契恭恭敬敬给了黄疏庭。从始至终只是默默站在一旁抽泣的小宝儿,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黄疏庭将纸契在手中打了个转儿,向方亦安伸手:“给钱!”
方亦安急忙拽了腰间荷包,取了碎银子给黄疏庭。黄疏庭又将银子倒给牙婆:“拿去吧。下回有好的,再来告诉我!”
牙婆虽说没拿到想要的五两钱,但眼下白花花现银在手,也不计较什么了,笑出一口大金牙,打着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