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心里是一阵儿欢喜,又一阵儿空落落的,惦记的都是刘国卿,哦,现在应该叫刘文书了。
在不知觉的时刻,原来他已经能影响我这样深,可能他的身上有好些个性情是我没有的,都说越没有什麽就越渴望什麽。不过,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进了家门,客厅里是柳叔守著门,他年纪大了,又是老管家,一般这种事都是下面人去做的,孩子太太也都不在,想来是在路上,没准儿衣服做好了,在试衣服。
柳叔耳朵也背了,没听著我进来的动静,正坐在沙发上专心致志地卷著烟卷儿。
他眼神儿不好使,卷了好几次都没卷成。我看了下四周,佟青竹也不在,便断定是在试衣服,遂走过去,坐在柳叔身边,抬手给他卷好,递到他嘴边,看他用唾沫粘好了烟嘴儿,掏出打火机给他点上火。
他瞅了我一眼,因著我当他是长辈,他便只是往前挪了挪,没靠上沙发背,算是意思性的礼节。点了烟连吸了两口,登时客厅烟雾缭绕。
柳叔爱抽旱烟,味道烈,我给过他一盒现在的烟,他嫌没滋味儿,就一直自己买烟草,卷烟卷儿。
我一闻这味,就知道他还是抽的最普通的那种,那种大都是有今天没明天的底层人抽的,呛人,对肺不好,於是老话重提:“柳叔,跟你说多少遍了,要烟草,就去仓库拿,专门儿给您预备的,都是好烟草,偏你还大老远买这不咋地的。”
柳叔三口两口抽完,剩下点沫子扔进水晶烟灰缸里,这烟灰缸忘了是谁给的了,太太可喜欢,宝贝得不行不行的,天天在缸底儿叫人接上水铺著,遇著火星,刺啦冒白烟,又不会在烟灰缸上留下灰秃秃的烟灰。
要我说,碰上感兴趣的东西,再大的困难都能想出法子来。
柳叔心满意足地吁口气:“大少爷,我都是一脚踏进棺材的人了,抽一口没一口,就别拘著我啦。”
他这话说的让我也不好受,他是看著我长大的,我也是看著他变老的,可满肚子只能搜刮出几句吉利话:“您说这话干啥!等依诚长大娶亲了,还等着给您磕头呢!”
他眯著眼睛笑了下:“能看到您成家立业,长得这么好,柳叔就心满意足了。以后到了下头,也能跟你阿玛交代了。”
话题越聊越沈重,刚想转移话题,突然想到柳叔一直是贴身伺候我爸的,没准我爸和邹绳祖的过往他能了解一些,便试探道:“柳叔,您晓得邹绳祖邹老板麽?”
他的手微微颤动一下,然後又从茶几下头翻出一张卷烟纸来,磕出烟草,撒均匀了,我急忙搭手给他卷好,点上火,看他抽得比上一根还急一些,心里便有了计较。
良久,柳叔出声道:“晓得,顺吉丝房的大老板,怎会不晓得。”
我点点头,没继续问下去。他必定是知道些什麽的,但是显然他不想多说。强扭的瓜不甜,何况我也不想逼著他。再说,便是邹绳祖和我爸有关系,也是他和我爸的关系,和我没什麽关系。
这样一想,心情霎时轻松许多,又给他卷了一根烟,复起身要上楼,边笑道:“这家伙,人都不见了,我上去瞅瞅去。”
“大少爷,你还没吃饭吧,吃完再去。”
“没事,我也不太饿,一会儿再吃。”
“大少爷!”柳树忽然急了,颤颤巍巍要跑过来,我看他歪歪斜斜要跌倒的样子,急忙上前扶住他,还没等我数落,就听他道:“大少爷,您再坐坐,我去叫人备饭。”
看他慌张的样子,不由满腹狐疑。柳叔是大管家,何曾这般惊慌失措过?更不提拦著我不让我上去。
越这般想越不对劲儿,哄著柳叔去叫人盛饭,一边往上走,柳叔居然伸手要拽住我,我也急了,推开他就往上头去。
“大少爷!”
他声音凄厉,听著像是狱中受刑的人发出的惨叫,心底微颤,不过没有回头,先去了卧房,太太不在,出来後站在二楼走廊里,听见依航的房间窸窸窣窣的,间或还有瓷盘相撞的声音。
我沉著脸一步步走过去,抬腿一脚把门踹开!
房里一片死寂,依航还如往日般拥著棉被靠坐在床上,神色空洞,眼睛放空,飘飘然不知再看向哪里,脸上挂著不知所谓的微笑,整个人瞅著迷了迷瞪的,像飘在云彩上似的,我进来了都不知道。
太太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旁边伺候著翠珠,翠竹靠在柜子上,一双眼睛不安地瞅我。
太太抬手掖了掖鬓发,抬眼笑道:“今儿个回来可早啊。”
我面沉如水,阴沉地扫视了一圈,听她这样说,便回道:“不早,和往日一样。”
太太有些尴尬,起身携著我的手:“走,下去吃饭。孩子们玩疯了,还没回来,我让人去找了。”
我没挪步,眼睛定在窗户上。
因为依航畏寒,那扇窗户从来都是封著的,今天却豁然洞开。
太太也有些紧张,声音都发尖:“这见天儿的捂著,得通通风,不然都病了!”
慢慢推开太太的手,声音沉得快要拧出水来:“病了?”说著缓缓走到依航跟前儿,他像盲了眼,我都到他跟前儿了都没反应,神志恍惚,只顾著傻笑,一股子心满意足,如梦如幻,看得我心口发紧,“我看这一通风,病得更不清了!”
视线凌厉的像一把未离弦的箭,弓弦饱满,危险而阴鸷。
转向不动位置的翠珠,看她瑟瑟发抖,恨不得把自己埋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