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声也传到了营地中。
“出什么事了?”正一个四两拨千金的扫堂腿将少年踢到一旁,又为他猛然一个虎扑按住肩头的春桃突然叫了一声,“停手!”
黄雀瞪着他,拳头丝毫不松懈。
春桃一边招架一边乱七八糟地叫道,“喂,你这人怎么回事,听不懂人话是吧。”
黄雀嘟囔道,“你别耍诈,你已经叫过第七八遍停手了,每回我停手,就被你打。”
春桃擒住他的拳头,再一把推开。飘然闪开身,掀起帐帘往外看去,“你没听到鼓声?”
他一眼瞥见苏慕华白色的身影立于月下,忙闪出了帐,黄雀也跟了出来。
咚咚咚,战鼓声遏云霄。苏慕华目光落在远处,燕军扎营的地方视野开阔,武林中人的这片营帐靠近望北城墙的方向。从他所站立的地方可以看见月下点点火光似游龙飞舞,带了火的箭矢流星一般在空中划过。人马轰然相撞,金铁交鸣之声响彻整个山坳。
彼时残月当空,雨云孽生,憋了多日的老天似乎终于有要落一场泪的迹象。
近处芳草萋萋,夜虫鸣叫,而远处已是生死两重天的修罗杀场。
春桃看得目瞪口呆,“这可打得真热闹。”
这一场本不该有的战真打起来了,苏慕华当然不会认为望北城的守官头脑出了问题。“春桃”,他喊了声,“跟我过去看看。”他虽说是跟我,但苏慕华此刻功力全失,春桃怎么耐烦跟他?走了几步,直接拥了他的肩膀,使出轻功携了他御风而行。
听到身后风声,回头一看,春桃倒乐了,黄雀竟然跟了上来,少年虽然不识轻功,但跑起来一点都不慢。
苏慕华也在看着黄雀,这个少年跑起来的姿势很敏捷,如丛林里的野兽般,将每一分肌肉,每一分力量都用到极处。
苏慕华习武以来学的是内功筑基,再以真气运转去控制肢体,再而使出武功招式。似这般全凭人的肌肉筋键自然之力,而不输于天下武功的,从未见过。不觉多看了几眼,目中若有所思。
陆酒冷和叶温言到底没能打起来。
有个慕容将离在,陆酒冷再不识大局,也得先拿下他再说。
望北城的军队连日高挂免战牌,城下燕军骂战特别敬业,从爹娘骂到祖宗十八代,从懦夫骂到畜生道,从成帝的大小老婆,到成帝穿了女装被燕军的马这样又那样...什么荤话都说了七八十遍...
望北城头上条条血性汉子一口气生生憋成了昂扬的怒火,这几日望北城中伙房做的凉拌黄瓜特别受欢迎。
此刻众人接了令出城,眼睛都冒了绿光,拿了刀都和削黄瓜似的,能削出十八般花样。
望北的守军更阴损地用布掩了口鼻,不知哪弄来了改良过的霹雳堂的雷震子。若是闯入燕军密集处,就甩出一枚来,那气味真是百般不可言说,呛得燕军士兵泪流满面,哭爹喊娘。
陆酒冷忍不住在心底挑起大拇指,会使这么阴损招数的,自然是他从雁北城带出的那百名江湖混混。
慕容将离很快发现自己的军队士气颇为萎靡。
自古不乏以弱胜强,以一敌十的兵家名局,但兵行诡道一向不是兵家推崇的正取之法。
燕军的军力数倍于大宁,本来是胜算更大。
但此刻月冥星暗,放眼望去哪都是人头,哪都是刀光,再有这些雷震子的茫茫烟雾。
若这一场战在白日间,燕军见同袍黑鸦鸦的连绵战马,再看大宁不过数千人的军阵。自然会笑上一句对方以卵击石,不自量力,也自然不再慌乱。
但此刻夜战,大宁的兵马又携锐气而来,势如破竹。本来自然的便不自然了,细思再战不利,慕容将离突然提了内力,声音延绵传开,“后军变前军,撤退。”
叶温言闻言一慌,忙道,“国师,不可。”
他此刻功力暂失,无法提了内力传音。他那句话很快为兵戈交鸣之声所淹没。
叶温言耳听鸣金之声响起,燕军的阵战已经在迅速后撤。
那边陆酒冷已经再度缠上,绝别离与慕容将离手中的重剑再度缠斗于一处。
陆酒冷一番战斗下来,已经领悟到如何将至阳的内力贯注于绝别离,又如何用至阴的内力将其化成绕指柔。
慕容将离手中一柄玄铁重剑,名唤沉渊,走的是沉稳一脉。
陆酒冷这般牛皮糖的打法,让他很难受,难受得简直想吐血,又偏偏半点都吐不出来。
士气已失,再难挽回,叶温言阖目黯然一叹,“罢了。”
苏慕华到达战场边缘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场糊涂大战已经尘埃落定。
永靖八年夏至之日,望北城外大宁与北燕的这一场战,大宁五千兵马败北燕三万兵马,让后世的兵法家拈断了三千白发。
这一场战缘何而战,因何而败,都是不可解之谜。
此战后,朱应袭偷出城外的事,为朱永宁和钟拓达颇为默契地失忆了,在上呈给成帝的奏章中只字未提。
钟拓达自此战后,只得被绑上燕王朱永宁的战车,终其一生未曾背叛。
后世大宁史成帝本纪对于这一场开启了大宁收复燕云序幕的战役,只留下八个字:慕容将离败也容易。
“这里危险,你跟我去找公子。”黄雀也赶到了苏慕华身旁。
春桃闲闲一笑,“凭什么跟你走?你打得赢我再说。”
“春桃”,苏慕华突然唤住了他,转向黄雀道,“你找得到叶温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