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华立于窗前,眉眼冷寂,左手紧紧捏着鬼厉的那块玉。良久,他取出衣袍最深处暗扣里的一物,冰凉的月光洒在那物上面愈发清润剔透,弱光照亮,赫然是一块与先前同色的碧玉,观其玉质纹理竟似同块而制,里面却是刻了一个一身蓝衣的人。他将其翻转,背面的字,是“凡”。
字如刀刻,锋芒内敛,显出其主的深沉。
那分明是,自己的字迹!
这玉自自己当年下界历劫归来起便随身携带,虽因历劫之故前尘尽消,却仍隐觉其重,他本以为是独此一块,而今日,鬼厉手中这块,分明与自己的是一对!
怎么可能?“凡”是谁的名字么?或是凡间?
那个蓝衣男子与300年前诛仙台猛然现于自己记忆中的人,是同一人么?
不,短短一瞬记忆虽不清晰,那一袭蓝衣,一袭黑衣,气质南辕北辙却是明白无误。
而黑衣……
夜华一惊,复又否决。
不可能,鬼厉是鬼族人……
故人么……
难不成鬼厉的故人竟是与自己曾有过前缘么?
成双的玉璧,自个儿的气息,亲昵的举止……
握紧玉佩的人眸子愈发的漆黑。
屋顶窗前,一人坐,一人立,便如此,一夜辗转。
第13章 心乱
『章拾贰』
回了青丘,日子又恢复了以往的平寂。
夜华身为继任帝君,刚回来就被昭令回天处理一件大事,只来得及交待了团子的日常功课便被仙侍慌慌忙忙的催促走了。
听说似是妖界动乱不平,其间痕迹似是背后有鬼族长老的迹象。
有鬼厉在,狐狸洞终是摆脱了日日吃水果的惨状,也用不着招凤九回来坏人姻缘。白浅对于吃喝不愁,日夜安眠的现状很是满意,对鬼厉也越发的亲近起来。
她虽察觉夜华心思,却并无相帮之意。夜华是天命择出的太子,鬼厉是鬼族一人之下的鬼王,他二人若有意,以鬼厉身份必然不可能如寻常女子一般为妃,而天族青丘的婚约轻易废不得,更何况,天族历来便没有男子为后的先例,帝君断不会允夜华恣意妄为。
白浅狐眸闪烁,那鬼厉心思同夜华一般难辨,她亦看不出他是否于夜华有意,如今,便只能隔云看花,假意不知罢了。
而夜华不在,书房便成了团子的临时课堂。
正正对门的四方几上摆着青瓷底琉璃花樽,却未插花枝,旁边一碟松鼠状的桃花糕煞是喜人,往左望去,夜华日常处理文书的桌面上整齐摆着一摞素笺。团子面容端肃,手中一杆雕龙玉笔,悬腕力度适中,但他年纪幼弱,腕部力量终是不足,不消片刻,笔下已是微微颤抖。
鬼厉立于他身后,凝神,见他额头有汗,俯身,以右手包住他小手,“放松,跟着我,感知着力点。”
他引着团子一笔一划,缓且稳,
“壹花壹世界,壹叶壹菩擿”
墨色淋漓不乱,风骨傲然,横折撇捺收笔凌厉,虽是佛语,却不见佛意。
他松手,淡淡道,
“感觉到了么?”
团子点头,正欲提笔被他压下。
鬼厉手中不知何时取了一方素色丝帕,细心替他擦去额上薄汗,“休息一下吧。”
团子歪头,冲他一笑。
“恩。”
复而犹豫,
“为何写这句?”
鬼厉讶异望他,又转瞬了然,目露赞叹,
“你是想问我既无如来意,何故读佛言?”
团子点头,
“父君曾教我心中无道莫强求。”
鬼厉思忖片刻,敲着手下的紫檀木桌,轻声道,
“你父君之言自然不错,只是你局限了他的意思,所谓如来意非即西天一脉,如这小叶紫檀,虽多出扶南,然并非独此一家。”
“五行之间一丝差错,最终百年成材便天差地别,而三界之外,皆为佛土。”
团子似懂非懂,鬼厉未再多言。
这此后过了许久,夜华得知他的话特意提了话头去问,
“你既领悟我所言有差,为何那日不曾对他言明?”
鬼厉正用手指逗着下面人寻来哄团子开心的幼生灵猫,被咬住手指也不在意,抬头看他,“西天诸佛亦非全然洁净之辈,元始天尊教授于你的,你不愿他同你一般过早得知,我既知你有意模糊而论,又怎会揭穿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