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紫玉长袖低垂,指尖微露,他轻轻地用指腹拂过小屋内的一切陈设,细心地感觉它们的温度,就好似不知多么贪恋。他的步履很慢,眼神静眷,他一边用手拂过这一件件的物什,一边低眉下来,就像是在回忆着往事一般,浅浅地有一抹笑容浮上嘴边。
浮光暖生,静眷岁月。
屋角一块不大的地方上,摆放着一件白瓷竹纹的瓷器,成色晶莹剔透,纹样素雅简单,很是好看。宁紫玉的手轻拂过它的时候,不知怎的,脑中竟浮现五年前,邵夕刚刚住进这间屋子时,很是爱不释手地拿着它把玩的情景。
“怎么?一件再普通不过的瓷器而已,怎般如此爱不释手?”
宁紫玉眼波流动,仿佛看见,五年前的他二人,竟好像穿越时空,就站在那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说着话。
“你不知,这天下斑斓绚丽的东西多得很,可我却只喜欢这最简单的一件,如若不是遇见了你,想必我也能过上那浪迹天涯,逍遥自在的生活。”
“也许……我……本就不该遇见你……”
五年前的叶邵夕,说这话的表情,隐没在五年前的时光里,隐没在竹影一拍一拍拂动的阴影中。
隔着一些距离,隔着阳光下的尘埃,宁紫玉寂寂地看着五年前的邵夕与五年前的自己对话的情景,他想不通,那时,他们怎会一个骄横,一个忧愁,一个阴鸷,一个寂寞?后来,不知为何,宁紫玉看着看着,有一些很是晶莹湿润的东西,不由自主地便从他的眼眶里渐渐沁了出来,滚烫得厉害,几欲掉落。
他走了几步,指腹又沿着小屋正中央的方桌边缘轻轻拂过。
上好的红木方桌上,简简单单地,只摆放了一盏油尽灯枯的小油灯,宁紫玉怔怔地看着这盏油灯,看见它落了些灰尘,却禁不住出神。
“你若有折子要看,何必来我这里?我讨厌皇宫里那些装饰繁复的宫灯,让人看了眼花,只有这盏油灯。你堂堂太子,在如此昏暗的屋中批阅,也不怕伤了眼睛?”
五年前的叶邵夕,又好像穿越过时光层层阻隔,坐在了他的面前,却视五年后的自己如无物。
宁紫玉见状一阵感动,想伸出手去轻拂一下面前人的面庞,可好巧不巧,五年前的自己却突然出现,坐在了自己与那人之间,正好阻挡住了“他们”。
“本太子偏是要你来这里。叶邵夕,你要明白你自己的身份,本太子想来你这里便来你这里,想在你这里做什么便做什么,哪里轮得到你说多余的话,插多余的嘴?!”
五年前的自己,是嚣张的,是跋扈的,是蛮横霸道,不讲道理的。
五年前的自己,也不知为何,经常拿着折子来邵夕这里批阅,宁紫玉当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可如今再看,他那时为的,也不过是能够多看这人一眼,哪怕只是一眼也好。
“呵,不用太子殿下刻意提醒,我自然明白自己是什么身份。”
五年前的叶邵夕苦笑,眉眼越发得冷了起来,看得五年后的宁紫玉,心脏绞碎了一般,痛苦得厉害。
“随你。”
五年前的叶邵夕一甩袖,颇为冷淡地走开了,好像是漠不关心,可谁知不过一会儿,那人手上又不知拿了个什么物什,走过来,为五年前的自己拔了拔灯芯,剪了剪灯花,好希望这焰火能更明亮一些,能让五年前的自己看得不那么的辛苦。
五年后的宁紫玉站在局外,看见这些,不由得笑了,笑里不知含混着多少常人无法理解的酸涩。他走了几步,又转过一处,长袖轻轻拂过,微微颤抖的指尖不由得停留在小屋内的床幔之上。床幔之后,五年前的故人,五年前的往事,又活生生地出现在他的眼皮之下,一点点地沁上心头,令宁紫玉忍不住闭上眼睛。
“君赢冽的画像呢!?你偷到哪去了?”
“我不知道你什么画像,你找错人了!”
这件事,发生在一年的冬天。还记得那一年的冬天,他一直珍藏的君赢冽的画像没由来得被盗,宁紫玉便将所有的错归罪于叶邵夕身上。
“啪”的一声,后来,五年前的自己,打了叶邵夕,扇了他一个重重的耳光。
“哼。不用装蒜,刚才已有人指证你午后曾进过我的书房,而那张画……也在你的竹屋被搜出来了,现在人赃并获,叶邵夕,我这回倒要看看,你要作何解释!”
五年前的自己,也不管那人愿不愿意,强行占有了叶邵夕。做到兴奋之处,还狠狠抓起他的长发,将他整个人从床上拎起来,“咚”的一声按在床侧的围栏上,砸出很大的声响。
“叶邵夕,朕就把君赢冽的画像,吊在你的床头如何?让你的兄长也来看看他同父异母的兄弟,是多么的低微可怜。你们兄弟二人,究竟是多么的不同!”
“不,你不能!他不是我兄弟……不是!……”
“能或不能?是你可以决定得么?你以为你决定得了什么?叶邵夕!”
五年前的邵夕是如何声泪俱下地乞求他,五年后的今天,被宁紫玉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肝肠寸断地看在了眼里。他穿越不了时空,他无能为力,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忍痛不落下泪来。
时空,时空,是那般得让人无力,有些情,他以为永远可以封存如酒,却不想,它终会随岁月消散。有些人,他以为永远可以陪伴身边,却不想,锦衾角枕上的缠绵依偎,终敌不过夜半惊醒后的仓惶寂寞。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