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瑛。”天仙女道,“我来,是为与你说一件事。”
她轻轻踏出一步,满堂宾客欢笑都静止了下来,连小娃娃喝水泼在空中的水滴都凝固住了,舒瑛瞧了瞧四周,心中好似明白了什么,又好似什么都没有明白,他只是痴痴看着自己的新婚妻子,下意识要阻止对方般上前几步,试图牵住天仙女的手。
“你当初救我一命,这交拜之礼行过,本应陪你一生一世,成就良缘一番。”天仙女心痛难忍,面上分毫不露,语气淡淡,瞧不出半分喜怒哀乐,真成了那无情无爱的泥塑雕像,“然而天庭有令,我不得不回,这良缘既作废。我便许你与舒大娘二人百年安康,无忧无虑,你可愿意?”
舒瑛的手僵在了原地,只差半分他就可牵起天仙女的手,然而就这半分,将他们阻隔开了天涯海角。书生怔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脸上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一时间五味陈杂,很快他的目光掠过爱妻后落在了沧玉与玄解身上,哑然道:“莫非二位救我,前来寻访,其实都是因为……因为杏娘?”
其实只是巧合,然而此刻解释并无任何必要。
沧玉支支吾吾说不出口,他是有情之人,难免觉得天仙女说得过于无情,然而此事因他与玄解而起,他再说什么都像风凉话,又帮不上任何忙,最终只是叹气道:“舒兄,此事确是我等不对,你但凡有任何要求,都可提出。”
听着便像是默认了。
舒瑛不由得回想往日桩桩件件,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出来,又好似许多事一清二楚,一时间恍恍惚惚,还以为自己身在梦中,他身形一晃,几乎要软到在地,勉强凭着傲骨支撑住自己,看着眼前面色冷淡的三人,既觉得自己滑稽可笑,又觉得此事荒唐无聊。
“我并无任何要求。”舒瑛喃喃道,他的目光在一仙二妖之中辗转片刻,忽生凄楚之意来,干干苦笑了两声,讽刺道,“是舒某痴心妄想,不配与天仙作伴,随手助人不求回报,仙子倒是知恩图报——”
天仙女再无二话,转身欲走,却听舒瑛撞翻几个板凳冲上前来,高声悲鸣道:“杏娘!杏娘——你……你当真只为报答恩情?你当真对我半点情意都无,我不信!我要听你说。”
“你既不信,我又何必多言。”天仙女忍住眼泪,语调强作平静,“若能叫你高兴,你大可觉得我对你爱深意浓。”
舒瑛听闻此言,顿失了身上力气,失魂落魄地靠住边上的桌子:“我不明白,为何偏是此日。”他哀痛至极,忍不住发出声冷笑来,“是因我凡夫俗子,蒙得仙子青眼,生了这点趣味来故意捉弄我?”
“你说啊——!”书生厉声道。
天仙女沉默片刻,淡淡道:“你既觉得是,那便是。”她说来斩钉截铁,无半分余地,声音冷淡如冰。
舒瑛半晌无话,他惨白着脸,直勾勾盯着天仙女的背影,怒急攻心,一时间心血上涌,喉咙顿感腥甜,口中便溢出鲜血来。这书生性情刚毅倔强,一身傲骨,虽不知道妻子缘何忽然变作如此无情无义,但知她不是凡人,终究与他这凡人有别,加上又是大婚之日出了此事,竟是半点声音都不出,不愿叫天仙女看轻自己,更不愿意以这点可怜模样挽留。
“舒瑛!”沧玉吓了一跳,似风一阵飘进屋中,伸手扶住了那书生。
鲜血一滴滴落在婚服里,舒瑛拂开沧玉的手,面色寒凉如水,不为所动:“不必担心,寒舍简陋,怕是慢待三位。”
他咬牙硬生生站直了身躯,背过身去,热泪几乎滚出眼眶:“舒某还有老母要解释,不送。”
天仙女知道舒瑛必然是出了什么事,心痛难忍,几乎要转回头去看向丈夫,然而那又能改变什么,她听沧玉声音急切,反倒如后头有什么猛兽追赶一般,不片刻就消失在了原地。
玄解跟着她走了出去。
“你为什么说那些话。”异兽平静道,全不在乎自己撩动他人的伤疤,“你不是要嫁给他吗?”
玄解对天仙女跟舒瑛的爱情故事毫无兴趣,只是觉得他们二人今天若不成婚,那沧玉期待许久的婚礼便没得看了,因此才出声阻拦。
“我要是不说那些话,他怎能死心!”天仙女到了寂静无人之处,才忍不住泪流满面,抽泣道,“从今之后,他要是恨我,另娶她人,我尚可宽慰自己,当初是我一刀斩断这孽缘,怪不得他。若是他知晓真相,除了平添伤悲,又能如何?也许五年十年,他还会记得我,可凡人区区百年,二十年后纵然他再如何情比金坚,到底会忘了我,去娶别的人,那时……那时我就不得不告诉我自己,他已经开始忘记我了。”
玄解呆了呆,轻声道:“你宁愿他恨你?”
“我宁愿相信他往后不爱我,是因为我撒了谎。”天仙女看着玄解,泪水滑落脸颊,她竟还能笑出来,哪怕那笑容勉强无比,“而不是他开始忘了我。再来,对他也比较快活些,他是个好人,我回天庭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是百年千年之久,若是说出真相,他往后若遇到别的心爱之人,岂非还要挂念于我。”
“你不信他会爱你一生一世。”玄解似笑非笑地看着天仙女,轻声道,“你害怕了。”
若是可以,天仙女真想将眼前这只不知来历的异兽打入深海,教他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然而天仙女心知肚明自己与玄解的力量悬殊,更何况她没必要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