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听见胡氏气得发抖高声叫骂道:
“滚!你们全都给我滚出去!”
“让我滚?门都没有!这房子是哪来的,还不是拿卖了我的钱换来的,拿我卖身子的钱吃好的穿好的住好的,这会子过河拆桥,当我好欺负!我呸!”苏娴的声音本是软糯清脆的,却因为语调里愤怒至极的歇斯底里显得极为刺耳扭曲。
“你啐谁!小婊/子,给我滚,马上滚!”胡氏已经被气得骂不出别的,铁青着脸哆嗦着厉声吼叫。
“骂我是婊/子?没错,我是婊/子,那你是什么,卖了婊/子你自己还不是个鸨子!”一巴掌扇在苏娴的脸上,让苏娴彻底疯狂起来,瞪圆了眼睛刺耳地锐叫道,“你敢打我!你竟然打我!”紧接着堂屋里传来噼里啪啦的砸东西声。
“你们娘两个到底想干什么!”苏老太气得浑身哆嗦,梆梆地敲着拐杖,痛心疾首又恼怒至极地大声道,“阿东才走你们就这么闹,苏家真是倒八辈子霉摊上你们这两个搅家星,你们全都给我滚出去!”
“你叫谁滚,这里是我家,要滚也是你滚出去!”
“你、你这个毒妇,竟然敢和自己婆婆这么说话!”
很显然,堂屋已经变成了战场,苏烟一听到三个女人歇斯底里的声音立刻抓住苏妙的衣服躲在苏妙身后,又担忧地探出半个脑袋。
苏妙无奈地轻叹口气,苏家这三个女人心里的疙瘩不是一天两天,如今苏东去了,家产没了,所有的疙瘩都随着崩溃的情绪爆发出来了。回头看了一眼恐慌的苏烟,这孩子一点也没有家中唯一男子的担当。她不打算劝架,回房要经过堂屋前,索性拉起苏烟的手悄悄走进墙根搭出来的小厨房里,让苏烟在粗木桌前坐下。
“二姐……不劝劝吗?”堂屋里的对骂声让苏烟心肝乱颤,满眼慌张,小心翼翼地询问。
“现在劝只会火上浇油,吵累了自然就不吵了。”苏妙含着笑说。
“大姐会被赶走吗,娘和奶奶好像不想让大姐再住下去了?”苏烟垂着一颗漂亮的头,有些难过地问。
“爹不在了,酒楼也没了,家里没有收入又花光了积蓄,娘也是怕养不活这么多嘴,大姐回了婆家至少衣食无忧。”
“可是可是、是他们赶大姐走的,如果大姐回去一定会被他们欺负的!”苏烟急了,挺起脖子说,却在对上苏妙的笑脸时又低下头去。
“烟儿很喜欢大姐?”苏妙疑惑地问,苏娴被卖时他们还没出生,这么多年也只是知道有个姐姐存在,待苏娴回来又成天指桑骂槐搅得合家不得安宁。
苏烟皱了皱眉,闷了半天,低声说:“不管怎么样她是大姐,而且,大姐很可怜。”
苏妙微怔,顿了顿,莞尔一笑。
气冲冲的脚步声响起,堂屋的争吵以苏娴的愤然出走告终,胡氏犹厉着嗓子大骂:
“白眼狼!没心肝!你滚别再回来!”
苏烟再次瑟缩了下,苏妙透过门缝看了片刻,见堂屋总算安宁下来,双手撑在桌上,低头望向苏烟,笑问:
“饿了吗?”
苏烟还没回答,肚子先响应发出很大的咕噜声,他脸一红,苏妙笑笑,转身走到灶台前,生火,打开几乎见底的米缸,无奈扬眉,舀出两瓢杂粮米洗净,上锅焖熟。
苏烟好奇地望着她,却见她倒出一堆脏兮兮的香菇碎,细心洗净,放进锅里添加适量蚕豆注水后以大火煮开,再改用小火熬成清汤,他自然不明白这是在熬素高汤,加入蚕豆可以让汤汁更醇厚,他虽疑惑却不敢问出口。
苏妙利落地将葱切碎,油锅烧热,加入已经泡足水分沥干的白豌豆,又添加素高汤至豌豆烂熟,起锅,热锅再放油,下葱花和少许花椒煸出香味,再倒入豌豆素高汤和米饭,小火煨至沸腾后再煨片刻,调入盐,素手轻扬,洒上翠绿的葱花被滚热的汤饭一烫,于热气腾腾中散发出极美的香味,带着能平息内心深处惶乱不安的温暖。
☆、第八章三妹,母亲
粗瓷海碗盛着热气腾腾的豆汤饭被放在苏烟面前,苏妙温煦一笑:
“尝尝看!”
初夏的晚间温度还是有些凉,临江的城镇空气亦很潮湿,刚刚失去父亲突然直面混乱的家庭氛围与黑暗前路的孩子因为不安和恐惧一颗心早已冷得直哆嗦,浓醇的味道钻进鼻子里,平息了忐忑,驱散了寒凉,让正饥饿的苏烟禁不住吞了吞口水。
汤饭的香气澄澈、热烫、鲜美,诱人食指大动,在苏妙含笑的眼光里,他腼腆地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放进口中,明明是清澈的汤汁,入口竟然是浓厚醇美仿佛能融化掉味觉的鲜香滋味。粒粒米饭滑糯弹牙,明明已经吸足了鲜醇的汤汁却一点没有碎烂,反而口感极佳。豌豆软滑,葱花脆香,汤中有饭,饭中有汤,醇厚香糯,入口即化。一口汤饭下肚,仿佛一条线在身体里直直地烫开一条路,温热感和润地在缩成一团的胃里扩散开来,似抚平了一直不安着的心,苏烟呆了一呆,情不自禁地弯起漂亮的眉眼,带着一丝陶醉,冲着她粲然一笑,脆生生地赞道:
“好吃!”
苏妙望着他不作伪的称赞,嫣然一笑,这抹微笑温煦得让苏烟突然想起早春的太阳,平煦灿烂,能为处在春寒中的人们带去许多温暖,他愣了愣,印象中二姐很少笑,总是一个人关在屋子里不理其他人,现在突然看见这样的笑容,苏烟怔愣间忽然觉得二姐很好看,有这样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