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颤抖的指尖几乎将酒撒空。
子规声啼,平添萧瑟。这一场了结,两人皆是心知肚明,
楚瑜捏着金樽,压住咳声,垂眸道:“秦峥,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同你纠葛十几年,总算是到了头。只是对你,到底有三谢在心。”
“第一杯谢你,年少相遇,救我性命。”
“第二杯谢你,同结连理,予我一女。”
“第三杯谢你,三分薄情,一场大梦。”
三杯酒,秦峥泪洒杯中,不是没有爱过,不是没有想过好好照顾眼前人,不是没有下定决心不辜负他……只是为什么偏偏就将眼前人越推越远了,为什么放在自己手心里的明珠,被摔得粉碎,方才发觉,这么多年,曾是那莹辉为他照亮脚下的每一步路途。
金樽从指尖跌落,楚瑜皱眉俯身撕心裂肺般咳了起来,这幅身子到底撑不过三杯酒了啊……
秦峥下意识向前一步,伸出手去,却见楚瑜猛地退后,连衣袂都不曾给他碰到。
指尖空荡,除却山风,再无一物。
楚瑜踉跄两步,稳住身子,气息不匀,他怔怔看着秦峥半晌,才开口道:“可是秦峥,我心底亦有三恨。一恨你从来情薄只有三分,二恨你分明有女却不教养,三恨你年少莽撞救我性命。”
字字如刀绞入心扉,秦峥浑身颤抖,跌跪下身去,似痛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从牙关挤出泣不成声的呜咽……
山风将那呜咽吹散,从来折柳赠离人,那纤弱柳枝被多少人寄予过留意,可若是心离了,又有什么可以挽留。
既然不可留,那便不可留。
楚瑜低笑一声,无悲无喜,从袖间取出一文书,俯身铺在秦峥面前。
“秦峥,这么多年,我活得像个笑话。”楚瑜平静道:“该是时候结束了。”
秦峥抬眸,眼前一片模糊,他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因为面对的是楚瑜,说愧疚太轻,说爱意太浅,说来世不配,所以他只说了一个字:“好。”
好,我允你。
和离书上按下秦峥染血的指印。
白纸黑字,字字泣血。
十六为君妻,经年尚轻狂,未曾悟君意,方得此苦酿。
十七知此命,两心未可同,浮云蔽白日,此路不顾返。
十八思君老,岁月忽已晚,君心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与君妻六载,岁岁来仇隙,既难归一意,但求一别离。
朝华竞泽,五色凌素,琴瑟在御,新音代故。
朱弦既断,明镜残缺,朝露已晞,各还本道。
……
轻飘飘的纸又如何书得尽这一场恶始恶终,只是到底从此以往,两人各自殊途。
秦峥看着楚瑜离去的背影,云白的氅,雪青的袍,佛灰的衣,直到朱红车门斩断最后的视线。他垂眸看着手心里的观音玉,这么多年,仍旧是慈眉善目,悲悯地看着芸芸众生。这是楚瑜临别给他的最后、也是唯一的东西。
镣铐声响,折柳坡上一场离别,错在相逢。
流犯的步伐踏着官道飞尘,辗转直至远方。
楚瑜原本阖眸倚在车中,忽然猛地睁开眼睛,伸手推开车窗。窗外飞鸟惊动两三只,掠过灰蒙蒙的天空,官道上空无一人……
原来不是梦,是真的结束了。
无爱无伤,无欲则刚,从此独孤,万寿无疆。
第35章
塞北荒凉,史官难书。
孤雁飞过天际,掠出长河落日。炊烟在墙头摇摇晃晃,被塞北的风一吹即散。
郑百户沿着城墙溜了一圈,踹得几个偷懒的小兵龇牙咧嘴地求饶,这才算罢。正准备下城墙,就瞧见远远一行人携风尘而来,他眯着眼看了会儿,不等说话,一旁的什长赵虎抢着道:“哎呦呦,不得了了,这是上京来的官差吧?”
郑百户仔细瞧了眼,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你可看清楚了,诏狱出来的。”
赵虎咂舌:“大人甭说,还真是……”
众人心中会意,但凡是诏狱出来的,哪个不是高官子弟犯了大事被剥官贬为庶民的,这些人都一个样,要么经这一路流放早已怂得要命,要么就是心比天高还惦记着自己从往的荣华富贵。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是省油的灯。
郑百户见的多了,也就见怪不怪,摆摆手道:“交给你了。”
赵虎一双三角眼挑了挑,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点头哈腰道:“得嘞,您就瞧着,保证给您训得服服帖帖的。”
郑百户懒得理会赵虎,这厮是地地道道的地痞无赖出身,平日里怎么折腾新兵的大家伙儿都心知肚明,偏这塞北就吃这种狠劲儿,赵虎又是个机灵的,倒也得眼。
赵虎得了命令,片刻不耽搁招呼了诏狱的押解官差后,就命人将这批流犯领到了校场。
眼瞅着正是日暮西下,映得大地血红一片,平添几分腥涩。地上的砂石还冒着腾腾热气,带出让人焦躁的戾气。
赵虎让人找了把瘸腿的椅子咣当搁在校场上,翘着二郎腿斜楞着三角眼打量了一圈眼前的流犯。
一路上的风餐露宿显然已经将这些人折腾得不成人样,那手腕脚腕上俱是被镣铐磨出的厚茧,一个个身形消瘦,面容枯槁,全都一副死了老婆的丧气样。面对赵虎的打量,一个个也没什么反应,偶尔眼珠子转一转才能瞧得出是个活物来。
赵虎啐了一口,伸出黑黄粗大的手指头指着这批流犯道:“从今个儿起,你们就得跟着爷了,别的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