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虞思韶慌忙拔足往里奔,临进门回头望,见殷君攸还杵在原地,一脸纸色犹犹豫豫,瞋他一眼心底暗骂了声没出息,赶紧跑进屋去。
雅荃确是晕过去了,阖眼歪倒在香案之前,一头黑发如墨,泼洒了一地。虞思韶拨开乱嚎乱叫的小砚,也顾不得男女有别了,一把将她抱起,但觉手中轻飘飘的。把人放到布帐中,伸手往额头一探,仿佛摸到颗刚从水里捞出来剥开不久的白煮鸡蛋,心头不由一凛:“小砚,我到集市上去抓点药回来,你先好生看顾你家少爷,别再伤风了。”说着将被子又往上提了提,往下掖了掖,不经意看到秀巧鼻梁上方那两道以墨勾勒出的剪影,不知怎的,心头微微一漾,忙摇头晃散。
小砚麻愣愣应了,又麻愣愣看着虞思韶风一般刮了出去。
农夫出门去了,虞思韶也不知该找谁问路,无头苍蝇般跌跌撞撞出了小院子,幸好让他在院门外抓到一个牵着水牛的小童。
小童指了指东南方向一座郁郁葱葱的山头:“翻过那个小山包就是了。”
虞思韶匆匆谢过,走出几步听小童在身后道:“喂——看你这书生模样,应该不会走泥水路吧?”他茫然回身,见小童拍拍水牛背,大喇喇道:“看你长得倒人五人六的,小哥的宝贝借你骑!”
虞思韶愣了愣,冲他感激一笑,颇费了些力气总算是爬了上去,趴在牛背上吭哧吭哧直喘气,小童用眼角睨了他一眼:“百无一用是书生!”
人在牛背上,不得不稽首,虞思韶装没听到,尽拣大白话跟他攀谈,小童也有一搭没一搭回他,时不时拿点犀利的民生问题来考考这位今科三甲,当今钦差。沿途翠染枝头,山花烂漫,莺颠燕狂,景致颇好,可惜虞思韶心里惦记着床上那位,嘴上又要应付身边那只,良辰美景也无心欣赏。
不多时便越过那座小山丘,再过了一处山乍现,墨瓦飞甍,茶楼酒肆人山人海,熙熙攘攘的颇是热闹。
虞思韶还不及感叹,忽觉身上一股力道推来,侧首见小童正没好气看着自己,赶忙手脚并用爬了下来,三两下站直身子,冲小童深深一揖:“这宝贝果然好使,多谢小哥割爱。”
小童从鼻孔里轻哼一声,也不接过虞思韶恭恭敬敬递过去的元宝,牵着缰绳又昂首挺胸往回走。
虞思韶叹了口气,心浮气躁的好一番东张西望,也没看出药铺在哪里,索性一看到面慈的路人便拉着相问。
小童走出不远,回头望了望街头那抹飞来飞去的青蓝身影,摇摇头道:“一个是这样,两个也是这样,外头的世道真有这么乱么?怎么个个都赶着充军似的?”心想还是自己在乡下放牛的好,想去哪里吃草就去哪里吃草,想什么时候休息就什么时候休息。
复摇摇头,哼着牧歌,牵牛而行。
虞思韶抓好药往回赶,刚走出小镇市集,天上又淅淅沥沥下起雨来。雨虽不大,然湿冷易寒,虞思韶忖了忖,自己不宜拖累雅荃主仆,于是跑到近处人家的屋檐下,踅摸着待雨停了再走。
正想着殷君攸那小子也真够狠心的,连看望都没看望一下,就扔下雅荃一个人跑了,实乃天底下最薄情最寡义的负心汉,忽然透过影影绰绰的雨帘,看到一袭竹青色的身影,举着一支深红色油纸伞,踽踽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最近生病久未愈,速度会有些慢,还望多多见谅
☆、第七章
虞思韶怔了怔,恍惚间想道,自己莫不是在山野间遇了狐仙?待那青影慢慢走近,虞思韶的目光从那双浸了泥水的靴子,缓缓上移,待对上那双盈盈的眼,才幡然醒转,刹那间六魄险些丢了五魄:“雅荃贤弟?你,你怎么出来了?”
说着赶紧将她拉进檐下,死死拽着她的衣袖。
伞下人穿着他那件小短袄,袄子上已有了斑斑驳驳的水迹,她看了眼自己衣袖上的爪子,含笑望着他道:“我学你昨日看天色,知道你会困在雨中,就赶着送把伞过来。”
虞思韶看看伞骨上那只细长白皙的手,又瞅瞅她另一只手——除了手腕五指,空空如也,哪里有第二把伞?
愕然中只听雅荃又道:“不过我找了半天,只在大哥家里找到一把油纸伞。权书兄,得委屈你同我共用一把了。”
虞思韶赶紧道:“谈何委屈?愚兄没能及时把药送回去,还要劳你拖着病体过来送伞,该我过意不去才是……”
“我于医理虽说不精,小小的伤寒还是不能奈我何的。只需吃一剂药,发一发汗即可,此症不足为虑。”
话间雅荃已将伞往前送了送,雨珠子便细细密密飘到她半个肩头上,虞思韶吓得赶紧钻了过去,握着伞柄又朝她那边一推,急忙道:“贤弟身体还没好利索,怎么可以出来吹风淋雨呢?愚兄身强体壮,淋点雨又算什么?若害得贤弟病情加重,愚兄罪过可就大了。”
雅荃扑哧一笑,也不再推辞,把伞交给他,就这样你两成我八分地撑着伞,慢慢往回走。
走到一棵大树底下,虞思韶说伞太高过不去,便压着伞身朝雅荃那边倾了些,结果过了这棵树,他似是忘了一把伞还险险歪着,依旧斜着伞柄前行。雅荃侧过头意味不明望了他一眼,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
回到草堂,农夫和小砚正围着个小火炉温酒喝,见他二人回来,小砚赶紧接过虞思韶手中的药包,使着一个小陶罐倒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