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后。
昭元三年,春。
许氏一大早起来,洗漱收拾,好好匀了面,薄染胭脂,点上唇红,戴好头面,穿上湖蓝色云纹贡缎袄子,青色提花鹤纹马面裙,手上戴着的白玉镯,白玉油腻如脂,虽然有一点红色瑕疵,但也是上上品,若非大富大贵家庭,不会有这样压箱底的镯子。
许氏自承平四年回扬州府来将养,至今已过七年,她也早三十多岁了,不过江南正是怡人之地,她倒是不显老。
对着镜子又抿了抿鬓发,才问身边已经升任管事妈妈的剪雪,“这个样子,见娘家人,还行吧。”
剪雪笑道,“太太和十几年前也没变过,这样子,还和以前一样美呢。”
许氏笑了一下,“就你会说话,十几年,哪里能不老呢。”
说着,又往外儿今日就不要去前院书房上学了,也给朱先生说好了停课一天。”
剪雪道,“衡哥儿可听话了,即使不去前院上学,也得在房间里写满半个时辰的字才来给太太请安,这是每日雷打不动的。”
说到儿子,许氏的神色就更温柔了几分,即使知道他身有残疾,他也是她这个做母亲的心头肉,她轻叹了一声,道,“他就是太刻苦了些,这才七岁,哪里需要这般刻苦呢,他的字,即使是朱先生,也是赞不绝口了。”
虽然是心疼儿子的嗔怪,到底是满含了自豪。
两人刚说完,外面就响起丫鬟扶风的声音,“大少爷,您来啦。”
衡哥儿轻声道,“来给母亲请安,现下可进去得。”
扶风笑道,“哪里进去不得呢,今日许大舅会来,您可知了?”
衡哥儿说,“嗯,前几日母亲就说过了。”
剪雪又来掀了帘子,看到衡哥儿一身玉色衣衫,像个雪娃娃一般漂亮,只是,衡哥儿从小就不调皮,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小小年纪就透着沉静,剪雪看到他就笑,“衡哥儿来了吗,太太自起床就念着你呢,赶紧进来。”
衡哥儿对着扶风一笑,这才跟着剪雪进了里间。
许氏已经坐到了一边美人榻上,看到衡哥儿进来,就朝他伸了手,“快到母亲这里来。”
衡哥儿腼腆一笑,似乎是有点不好意思,还是走到许氏跟前去了,规规矩矩行了一礼,“给母亲请安。”
许氏已经一把拽住了他,搂到怀里,很是心疼,“总是这么多礼节,就咱们娘俩儿,哪里在乎那么多,你跟着朱先生读书,倒是都学了些死规矩。”
虽然语气是嗔怪,却满含爱意。
衡哥儿不惯和母亲这么亲热,一边从许氏香软的怀里退出来,一边转移话题道,“母亲说大舅今日会来,却是什么时辰来,不然我早膳后还回去看会儿书。”
衡哥儿是个爱学习的,许氏十分自豪满意,嘴里却说,“你这嘴里,总是那些劳什子的书,一日不看,又能怎么着。你今日就不要看书了,陪着母亲说说话玩一会儿。”
娘俩儿说了一阵子,就用早膳了。
许氏是十分疼爱自己这个儿子的,本来一直是和自己睡在一起,方便照看,到了四岁上,衡哥儿入学启蒙,就不愿意和母亲再睡在一张床上,许氏就在东次间里给他准备了一张小的螺钿床,两人房间只一墙之隔,没想到一年后,衡哥儿又想要一个自己的书房,而且觉得在次间住着,丫鬟婆子进进出出,打搅了他,许氏无奈,只得在房子西翼给他设置了卧室书房,而且另外安排了心腹凌霜照顾他。
因衡哥儿身体特殊,许氏没给他多安排丫鬟婆子照顾,甚至当年连奶娘都处置了,她自己哺乳了衡哥儿,身边的贴身丫鬟婆子这么多年来也没换过,一直是这些老人。
许家大舅许明忠,带着小儿子许达川来看胞妹,一大早从扬州城出发,到了许氏的桃花庄子上,时辰也不算晚,还不到巳时正。
婆子将他迎进正房来,许明忠一眼看到跟着许氏坐在一起的衡哥儿,衡哥儿按说才七岁,倒是很有小大人风范了,性子沉静,说话井井有条,又长得玉雪可爱,即使是如许大舅这般见多识广的人,也未见过像他这般漂亮可人的小孩儿。
许氏起身请许明忠坐下,丫鬟已经上了茶上来,衡哥儿也给许明忠行礼问了好,一边许达川许七郎也过来对姑母行了礼。
许氏就对衡哥儿说,“衡哥儿,带你七表哥出去玩吧。”
衡哥儿对着许七郎笑了笑,又和母亲舅舅告了退,这才带着许七郎出了正房门,往一边映红园去。
怕两个小孩子出事,虽然孩子身边跟了两个丫鬟,许氏又让两个妈妈跟了过去照料。
许氏和许大舅先说了几句家常话,许氏就把许大舅让进了用作说私房话的稍间里,重新落座之后,许大舅才说,“妹夫得到擢升,现下做了刑部侍郎,大哥得到消息,就替你们高兴。”
许氏倒是表现得挺淡然,“大哥前些日子送来的礼,我让拣了些送进京去了,又送了两万两长乐票号的银票过去,料想他也能好好把今年过下去了,他在京里好大花销,去年冬月送去的五千两,转过个年,就没了,又写信来要。”说到这里,许氏就沉着脸叹了口气,“二姨娘前几年过身了,现下是四姨娘一人掌内宅,我看她花钱倒是如流水,要是这两万两又轻轻巧巧花出去,就莫要想我简简单单给送钱过去了。”
许大舅说道,“妹夫官做得大,花银子多也是常事。”
许氏不以为然地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