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铨冷笑道:“这几日给父皇守灵,他倒是老实得很,老实得令朕担忧啊。”
我道:“那麽皇上预备如何处置他呢?”
褚铨道:“朕才要登机,不能开杀戒,免得天下人议论。”
我眼珠子滴溜一转,怪笑道:“不如就将他送到偏远之地?”
“依你看,将他送到什麽地方最合适呢?”
“泛州,那地儿才闹过水灾。”
褚铨大笑,继而又道:“原本伺候父皇的那个太监刘迟曾和顺王亲近过,朕留不得他,待登基大典结束,你便去接替他的职务。”
“是。”我颔首谢恩。
褚铨看看楚霏微,楚霏微正慢慢品茶,似乎并不在意我们的谈话。褚铨回看我,接著吩咐道:“至於父皇的那些妃子,除了陪葬的那几个,其余的都打发出宫吧。”
当天晚上,褚铨留楚霏微在蟾光殿过夜,我也得留下来伺候。
翌日,褚铨起了个大早,照常到停放先帝灵柩的绵年殿去,这天是守灵的最後期限。褚铨叫我留下看顾楚霏微,我便没有跟去。
楚霏微一直睡到中午才醒,醒来发现我就站在他床边,他很是窘迫,慌忙拉起棉被,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我笑道:“需不需要奴才替娘娘更衣?”
他听了,没好气地道:“我自己会穿,你别跟我开玩笑。”
我见他恼了,连忙拿衣服给他,一面向他赔不是。
他盯著我拿给他的袍子看了很久,喃喃道:“这是……”
我道:“是褚铨让制衣局连夜为你赶制的,他知道你的尺寸,也知道你喜欢穿素色的衣裳。”
他忽然伸手拂开袍子,坐了起来。我见那袍子掉在地上,赶忙弯腰去捡。这当儿,他已掀开被子,下了床。
“准备好热水了吗?”他问道。
我顺著他光裸的双脚往上看,发现他什麽也没穿,一头乌发披散下来,半遮半掩著修长、结实的身躯,全身肌肤好似上等的玉石,透著隐隐的光泽。
“风景”太美,我看得直愣神。
毕竟是深秋天气,他一下床便感到冷,却懒得回到被窝里,干脆抢走我手中的袍子,裹在自己身上。
我才回过神,忙问道:“你刚才说什麽?”
他没好气地道:“我问你备好热水了没有?我要洗澡!”
“好了、好了。”我连忙带他到屏风後面,那里放著澡盆,澡盆里的水正冒著热气。
他走上前,和衣坐入澡盆中,浸著热水,心情总算愉悦了些。
我苦笑道:“你洗澡怎麽不脱衣服啊?才做的衣裳就给你弄湿了。”
他仰头靠著盆沿,微笑道:“有什麽关系,这身湿了,总还有别的可以换,褚铨不会只让他们做了这一身吧?”
“不止,还有两身,而且以後也不止这些了。”我顿了顿,把一篮子花瓣倒入澡盆中,“你昨天没听他说吗?他要解散後宫,大有立你为後的意思。往後你要什麽他不会给你?”
“你觉得我应该高兴吗?”
“我觉得你应该清醒,说得不好听点,他已经是个半死的人了。”
他愣了一下,扭头看向我,苦笑道:“你真眼尖,不错,我刚才是有点动摇,但那也只是一点。我只是害怕……害怕伤害一个对自己好的人,会招报应。”
“要招报应的话,我们大家都会招的。”我绕到他身後,卷起袖子,替他按肩膀,“你既然做了,就不要後悔。”
他深呼吸一口气,放松下来,问道:“那道避孕的方子,你还记得吗?”
我笑道:“记著呢,等会儿我就上御药房去。”
老皇帝下葬後,紧接著就是新皇的登基大典。
待到登基大典结束,我便带著新皇的口谕去找太监总管刘迟。刘迟似乎早料到我会来,我寻到内侍府时,他已在门口等候多时了。他带我进内侍府,细细地向我交代一些事情,我一面听著,一面悄悄打量他。刘迟是打小就侍奉先帝的老太监,怎麽说也该有个四五十岁了,可除了头上日渐增多的白发和眼角细细的纹路,他的样子完全不显老,仿佛只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
等把事情交代完,刘迟看著我,笑得如释重负一般:“严公公,您别怪我唠叨,说句实在的,我自幼跟随先帝,这宫里头许多事情我比您清楚,交代了总是好的。”
我带著上任者该有的神气,怪笑道:“现在您都交代了,可都放心了?”
“是、是。”他慢慢点头,忽一顿,又道:“可我还有一件事,始终放不下。”
“什麽事?您说吧。”
“严公公,您是新皇信得过的人,他的事没有您不知道的。您可否告诉我,慷儿究竟在什麽地方?”
我被他问住了,寻思片刻,才想起他说的慷儿就是先帝的大皇子,成年後被封为顺王的褚慷。
我左顾右盼,道:“这我哪知道。”
“您看,我已是把老骨头了,还能有什麽作为?我不过想知道他在什麽地方,日後好去给他作个伴。您就行行好,告诉我吧。”他见我有所顾虑,言辞更加恳切,几乎是低声下气。
我已有些心软,正犹豫著要不要告诉他,迎面走来一个太监。
那太监走到我们面前,恭顺道:“严公公,皇上在夕霏宫用膳,要您过去。”
我总算有理由摆脱刘迟的纠缠,和那太监一起离开了。
在去夕霏宫的路上,我问那太监:“我怎麽没听说有个什麽夕霏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