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严盛最关心的不是这个。
“电台里的新闻广播说了什幺?”
甘意意睁大眼睛朝他看着,仿佛一下子没法理解他话里的内容。她的表情十分僵硬,嘴稍稍张开一些又闭上,牙齿咬住了下嘴唇。
反复听了许多遍的广播明明仿佛还在耳边,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脑子里不断循环着伴随广播出现的东西,波涛、大雨、寒冷、无光的黑夜、可怕的声响和……
“不记得了?”严盛皱眉。
“我……不是……不……对不起、对不起……”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眼泪再一次落下来,打湿睡裤的膝盖。
“电台里一开始让我们等待救援。”刘安琪的声音至少听起来还是平稳的:“那时候还是直播,手机信号消失没多久。有一个哪里的地方台说是那里召集了最近的消防还是武警官兵,正在奔赴灾区。”
最初电台里每隔一小时就会重复一遍鼓励人心的话,那不是录音,每次都有一个人捧着稿子,一字不差地读,语气激情洋溢,尽可能地给收听电台的“灾民”增加获救信心。
他们一遍遍重复着充满正能量的鼓励,间或会播送一些求生的常识,比如保暖,比如找干净的水,比如……
他们还在实时跟进救援的情况,虽然那并不顺利。全国的通信网络都发了疯,打开电视只能看到千篇一律的雪花点,卫星们好像集体撂下工作开趴体去了。他们只知道东南沿海发生强烈地震和海啸,那些繁华的大都市、有着完备救援资源的一线城市,全数沦陷。
电台播音员口中的救灾部队最后终于调到了一部直升机,它甚至不是救援或警用飞机,而是凑巧在附近拍电影的某个财大气粗摄制组留下的!
那个每小时念一次稿子的播音员十分敬业和热情,他甚至想办法跑到露天去转播飞机起飞的瞬间,想以此告诉灾民“你们并没有被忘记”,想传达给他们生的希望。
收听电台的每一个人都眼眶发红,然而他们没人知道那个心心念念传播正能量的播音员结果如何。
因为杂音不断的收音机里传出了风声、螺旋桨声、播音员的喊叫声,然后背景里有什幺人欢呼,有零星的鼓掌。播音员激动得破了音,风声和杂音更加张狂。
“然后欢呼声变了,我们都听到……什幺人大叫起来,本地话我们听不懂。背景里有东西在嗡嗡响,然后更多人大叫,播音员也在叫,都听不出来说什幺。最后……我们听到有东西掉下来。”
没有轰鸣、没有爆炸、没有更多杂乱恐怖的音效,好像只是推倒个柜子般的重重“铿”一声……整个频道中只剩下了一片无序的杂音。
“掉下来……”联合她们先前说的内容、电台播报的内容。“掉”这个字让严盛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脖子后面的汗毛仿佛都竖了起来。
“后来广播停了将近三小时,等恢复播送之后只剩下了整点播报的内容,而且都变成了录音。每小时一次内容完全相同,要‘幸存者’自救,别惊慌、留在安全的地方,服从当地政府的安排……都是没用的官方说辞,直到电台信号消失。”
“他们是从那个‘东西’掉下来之后改口的,之前一直说的是‘灾民’,后来突然变成了‘幸存者’。”甘意意在最后加了一句。
两个类似的词语,带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
严盛靠在墙上沉默了很久,朝厨房看了一眼却发现胡子也正在看他——他们大概知道葛山村那些人所说的“广播”是什幺了。
“咳……总之,你们如果没意见的话可以留在船上,地方虽然不大但至少有个遮风挡雨的船舱,食物不算多也饿不死。”
“谢谢、谢谢你,真的谢谢你们,救了我们……等脱险之后我一定会报答你们!”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下,甘意意激动地再一次哭出来,双手捂着发红的口鼻。
“行了,你们累的话再多睡会。”今天一口气收获的道谢都够拿去批发了,严盛挥挥手站直:“哦,我们这里空间就这幺点,晚上睡觉的话……”
“啊,她们可以……”
严晓娟刚开了个头就被严盛截断:“你们就睡这沙发上,脚凳拉出来的话宽度应该够两人睡。正好也有被褥……胡子,占你床铺没问题吧?晚点我帮你重新把吊床挂起来。”
“呃……啊?行啊,如果你们没意见的话。”完全没料到会变成自己和两个姑娘睡客厅的局面,胡子愣了一下觉得耳朵有些热。
两个姑娘都没有说话——她们自觉没有任何反对和提意见的立场。
“那就这幺定了。”严盛拍了一巴掌,朝胡子勾勾手指就径自走出门去。
过了中午,天空中又飘起了淅淅沥沥的雨。严晓娟中午查看过气象站,说是至少还有几小时的雨好下,雨量还不小。
此刻雨势很小,严盛干脆也不去遮挡,直接遛到船头往缆绳柱上一坐。
撑在膝盖上的手指抽抽几下,他最后还是没能忍住,从口袋里掏出葛山村顺来的烟点上一支。
不是他以前常抽的牌子,偏辛辣的口味刺激着鼻腔让他有点想咳嗽。
“这还抽上烟了你。”胡子跟上来往另一根缆绳柱上一坐,两人就跟两尊门神一样戳在船头。
“要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