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之前,他是发誓要阻止昭业的,不论付出什么代价,梅山必须保全,不论如何,都不能让他攻上山去,不论如何,这次不能输,不论如何...
一时,相视无言,愤怒让人不能理智,昭业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冲出来阻拦自己的会是张毅,同时又觉得这是一个必然,张毅,是梅山的人。
可是他记得,张毅说,永远不会与他为敌。
爱恨,一线间。
神智回归大脑的时候,张毅一怔,之后心猛地被揪了起来。
昭业,你怎么了......
倾覆,一刹那。
殷红的血水不断涌出,张毅看着,只觉脑中一炸,之前所有的决心瞬间崩塌成灰,他本能的向前两步,急切喊道:“你......”
他是想扶住那摇摇欲坠的身体,不想那人却向后一退,抡枪便指了过来,转眼,枪头直抵脖颈。
张毅不得不顿住,但他仍然不去防备,而是任由金枝戳着喉咙,怔怔的看向昭业。
昭业顿时气急,在他看来,张毅是在不断挑战自己的底线,他站在那,就是因为他知道无论如何自己都下不了手,可是......对上那双眼睛,他心中杀意登时消逝。
昭业不言,闭上双眸,感到一阵眩晕。张毅覆手握住枪头,向外一推,便又要冲过去,昭业退后,再扬臂举枪,指向那人......如此几个来回,他始终没有下得去手,张毅却步步逼近。
“昭业!”张毅怒吼道:“够了......”
昭业原地不动,冷冷看着他。
“你要上山,立刻下手,不然,你就罢手。”张毅决绝说道。
昭业闻言一呛,张毅的话犹如灌顶之雷,他亦无比的震惊和愤恨,想自己多次放过了他,为他倾尽情愁,他却如此决绝......半晌,昭业平静答道:“我,没有退路......”
张毅怒火攻心,一把猛力揪住金枝,吼道:“你他娘的醒醒!”
昭业麻木站着,避开张毅的眼神,想提枪刺过去,却感到手上无力,这时又听张毅咬牙狠狠说道:“你休想上山,我,也不会让你走......”
“我......纵死,不会成为梅山的俘虏。”昭业颤抖着打断他道:“一刀......出刀。”
张毅怒不可恕,用力一扥枪颈,两丈金枝霎时被他夺了去。昭业只感到手上一空,再没办法强撑,身体即刻向后仰去......然而,他却没有如期摔到地上,而是靠上一条铁一般坚硬的胳膊,那一刻,他有些恍惚,更多的是无力。
张毅近身便看清了怀中人,以及他身上那些伤痕。衣服几处被刮破,肩膀,腰腹,腿上,布满巴掌长的伤口,足足几十处......血在不断外涌,搅合着褐衫上的雨水,被冲淡,再重新涌出......而他手触之处,全是棱角分明的骨头。
他不敢去揭开薄衫看他的伤势,随着视线一路游走,他看到昭业被雨水打湿的脸上,苍白无色;发簪早已掉了,黑发披散下来,几缕贴在额前,脸颊......嘴唇微微颤抖,那双眯起来的眼睛,也还在看着自己......看着这样的昭业,张毅几乎不敢相信,他就是曾经手持金枪直抵自己喉咙的黑衣少年,心中滋味无可言语。
昭业没有抗拒,他全身脱力,神智不清,早都不记得自己身处何处,恍惚中只感到似有一丝温暖自身周传来,那个拥着自己的人的气息,很熟悉......
雨掺着冰雹,透过破碎衣衫砸在身上,融化成一片冰凉。
“好冷......”一声昵念自昭业口中传出,张毅顿时哽咽,连忙收紧臂膀,将人楼进怀里,再颤抖的伸手去为他拭去嘴角鲜血。
“疼......”昭业本能的在张毅怀里缩起身体,想伸手去握住什么,却发现根本抬不起胳膊。他看不清,甚至只能凭借全身传来的麻痛得知自己还是活着的,而且用不了多久便要死去。
头脑混乱,意志崩溃,思维在信马由缰......可是在这种不合时宜的情形下,他居然清晰地想起一个人,继而这份念想占据了整个大脑。
那个,他觉得永远不会背叛自己的人;
那个,曾经让他觉得温暖的人;
那个,潜伏在他身体最深处的人。
直到那个人的形象,和模糊视线中的身影相结合......昭业一下子竟有些激动,不顾一切的努力抬起胳膊,去抓他胸前的衣襟。
张毅看来,那只手臂只艰难的扬到半空,颤了颤,便再度落下,然后他听到那昏迷的人含混不清的叫着:“毅哥...毅哥......”
他在他怀里想他......
这时候他意识到,自己被他埋藏在身体最深处。
眼泪就再也压抑不住的流了下来,张毅一把抄起昭业的手,把他整个身体揽到胸前。
雨,似乎在一瞬间变得遥远,热泪滚烫,风吹愁如浪,卷走爱恨,心中情伤如潮,湮灭一切......然而此刻,紧拥着昭业,张毅依旧感到空,声声唤念就像划脊刨心的刀,即使逃至天涯,他亦无法摆脱。
渐渐的...手,在他掌心中放松,身体,在他怀里静止。
张毅醒悟过来的时候,昭业已经完全松懈在他身上,他不敢去摸他的脉搏,只颤颤巍巍的将那具还带着温度的身体抱起来,横架金枝,翻身跨上狻猊,单手缠上缰绳绕了几下,将厮缰拉紧,便纵马奔驰向山外镇上去了。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不论如何,昭业,你还不能就这样消失。
☆、归途
连营。乌云密布的压向谷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