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冤么?”季琢低喃了一句,垂首盯住自己的右手,便是这只手执着“倦云”要了沈已墨的性命。
沈已墨见季琢面上茫然乍现,心下了然,季琢所讲的修仙人十之八/九便是他自己了,季琢喜欢那妖物,说这故事与他听究竟是何意?
他也不戳穿,只自顾自地饮酒,不知怎地竟愈饮愈快,不过须臾,便将一壶秋露白与一壶松醪酒尽数收入了腹中。
在沈已墨要拿那壶桑落酒之时,季琢忽地按住了他的手,道:“勿要再饮了,饮酒过量,容易伤身。”
说罢,他意识到自己无意中轻薄了沈已墨,急急地将手收了回来,歉然地道:“抱歉。”
沈已墨有些魂不守舍,半晌才道:“无事。”
偏生这时,敲门声乍响,季琢起身去开了门,却见那仙童立在门口。
仙童朝季琢施了礼,恭敬地道:“玉端仙君,天帝有请。”
季琢回首朝沈已墨道:“阿墨,我须得去拜见天帝了,你勿要再饮了。”
沈已墨乖顺地点了点头,却在季琢走后,将那壶桑落酒一饮而尽。
沈已墨素日甚少饮酒,与绛衣公子以及顾出白在藏霞山上时,几近滴酒不沾,但听季琢说了那个故事后,心里头陡生闷意,急需以酒液来排解。
饮得多了,他头脑昏沉,歪在那软塌上,竟睡了过去。
他还未睡多久,季琢便回来了,立在沈已墨面前轻唤道:“阿墨。”
沈已墨立刻睁开眼来,仰首望住季琢,迷迷糊糊地道:“季琢,你回来了啊。”
季琢瞧着沈已墨醺醉的模样,又见桑落酒已然尽了,并不责备,只道:“我去煮醒酒汤与你喝罢。”
沈已墨一把扣住了季琢的手腕,脱口而出:“季琢,天帝唤你何事?”
肌肤相贴的滋味极是美妙,季琢失了神,好容易抑制住要与沈已墨亲近的冲动,答道:“无事,闲话了几句罢了。”
沈已墨松了季琢的手腕子,颔首笑道:“那便好。”
季琢摩挲了下自己迅速失温的手腕,去庖厨煮了醒酒汤,又喂沈已墨喝了。
喝罢醒酒汤,沈已墨依旧歪在那软塌上,而季琢则取了本《阴符经》翻阅着。
沈已墨半醒不醒,偶尔望季琢几眼,偶尔又望着头顶上的紫藤花,紫藤花开得正盛,一串串地垂下,娇嫩可爱,阳光洒落下来,掠过繁茂的紫藤花,碎作一地斑驳,不少斑驳伏在季琢面上,衬得季琢的眉眼愈发英俊逼人。
他垂下眼睑,问道:“季琢,你为何把我掳到此处?”
闻言,季琢翻阅着《阴符经》的指尖一僵,方要开口,却听得沈已墨又道:“公子与出白该担心我了罢。”
季琢口中生起了苦意,将喉间的告白之语咽了下去,故作淡然地道:“今日已经第四日了,再过六日,我便依约送你去回公子与出白处去。”
若是四日前,沈已墨听得这话定然欢喜不已,但如今听来,却只平淡地道:“还有六日。”
季琢以为沈已墨已然亟不可待,欲要即刻将他送回去,好让他不再与自己一处忍受煎熬,但又舍不得他离自己太远,遂不发一言。
沈已墨忽觉呼吸不畅,好似周遭的空气全然凝固了,他的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响起了腹鸣。
“我们去凡间用膳罢。”季琢放下《阴符经》,见沈已墨并未反对,便抱着沈已墨下了凡去。
沈已墨分明在季琢怀中,他的体温更是透过层层叠叠的软缎子熨帖着季琢的肌肤,季琢却感觉自己怀中空空荡荡的,冷得厉害。
甫一站稳,季琢即刻松开手去,道:“抱歉。”
俩人立在一处小巷,出了这个小巷便是逐星楼了,季琢带着沈已墨进得逐星楼,又点了四道菜,分别是剪云斫鱼羹、佛手金卷、煎酿茄子与四喜饺。
这四道菜是之前季琢与沈已墨来逐星楼时点的,当时沈已墨还与他打赌朱歇活不过十日,若是沈已墨赌赢了,他便要与沈已墨欢爱一回,他当时直觉得沈已墨厚颜无耻,而今连与沈已墨亲吻亦是不可能了。
现下正是人间的晚膳时分,大堂坐得满满当当的,上菜速度甚慢,一盏茶后,都只上了剪云斫鱼羹与四喜饺。
季琢喝罢一碗剪云斫鱼羹,淡淡地道:“阿墨,我有要事要办,你先用膳罢。”
季琢言罢,不再理会沈已墨,径直出了逐星楼,可是直到余下的佛手金卷与煎酿茄子上来了,季琢都未回来。
沈已墨环顾着逐渐空荡的大堂,站起身来,欲要去寻季琢,却突然瞥见季琢坐过的椅子上放着一只荷包。
荷包素净,全无饰物,沈已墨犹豫片刻,将这荷包打了开来,里头是几锭银子,一些铜钱、几张银票、一条浅青色的发带以及一张字条。
沈已墨展开那字条,上头字迹极是潦草:阿墨,我知你不愿与我在一处,我不该勉强于你,这逐星楼距藏霞山不过十里,你且保重,就此别过。
沈已墨觉得自己应该欢喜才是,但为何······但为何他如何努力都难生半分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