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外间传来一声嚎叫,肖亦抱着头冲进来,直扑床上打滚。“她头又疼了。”程丽丽忙起身,拿来药,哄着服下,抱起肖亦的头放腿上。“我给你揉揉,一会就不疼了,听话,别乱动,一会又一身汗。”
易姐在一旁看着,叹口气,“我回公司去了,晚上再来看你。”走到门口又回头。“你也别太累了。”
程丽丽应了声,给肖亦轻轻按摩着头,哄孩子一样说:“乖,闭上眼睡会。”怀里的人渐渐平静下来。那张曾经长得很好看的脸,虽已破相,依旧让她迷恋,她俯下身,亲吻着。难道一切都是命?二十年前的小小,十年前的丈夫,如今的肖亦,莫非她真的是一个不祥的女人?程丽丽不由潸然泪下
五岁那年,一个算命先生替她算过一卦,说:“这孩子命硬,将来克夫克子。”
“什么叫克夫克子啊?”她问父亲。
“就是说你是扫帚星。”一旁的母亲冷冷地甩过来一句。
记忆中的母亲很冷漠,冷冷的面孔,冷冷的话语,一个家也给她支配得四季如冬,冷冷飕飕。后来,即使程丽丽成年,把自己假想成母亲,设身处地地换位思考,仍不能原谅她。一个面容矫好,受过教育的资本家的女儿,因为家庭出生问题,不得不嫁给年长许多,农民出生,在水泵厂作小工人的父亲。这是那个年代并不罕见的悲剧,可以怨天怨地,怨那个时代怨那些个运动,甚至可以怨父亲,独独怨不到孩子啊,更不该把对命运的诅咒,对父亲的嫌恶,折射延递到孩子身上。
她是一个天生没有母性的女人。这是程丽丽对母亲的总结。
好在老天把小小给了她。小学入学第一天,老师讲团结互爱时,特别介绍了班上最小的同学——时年不到六岁的柳小小。真的小小的,什么都小,就那双眼睛大得出奇,顶着一头浓密的黑发,说不出的机灵。
时常有知底的同学跟在小小身后喊:“哑巴爸,瞎子妈,生的女儿是傻瓜。”小小听了,并不怎么气恼,只站在一边,翻翻白眼,歪歪嘴角,横着食指,揉揉鼻子,然后扭头走掉。倒是程丽丽去老师那里告过许多欺负小小同学的状。不过小小并不领她的情,依旧独来独往,很多次放学,程丽丽跟在小小身后,看着她揪棵草折个枝,一路玩耍;看着她蹦蹦跳跳拍打着屁股,高兴奔向接她的哑巴爸爸。
直到有天上学途中,有个盲人站在路口,程丽丽上前搀扶他过了马路。不一会,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从后面伸到她身前,那对又黑又亮的玻璃球正盯着她,然后小小主动牵住了她的手。从此,水泵厂生活区通往子弟校的路上,总会看见两个手牵手的孩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风雨无阻。
第一次去小小的家,小小妈妈正在糊纸盒,小小爸爸在水泵厂上班,妈妈没工作,靠打点零工贴补家用。小小,爬上妈妈大腿搂着脖子就亲着撒娇,程丽丽看着很眼热,她已经想不起自己在母亲怀抱里的滋味了。
“小小,有同学欺负你没?”小小妈妈问。
“没。”
“同学要是欺负你了,莫和他们争,去跟老师讲。”
“嗯”
“老师会告诉同学,小小能上学是考试合了格的,是我小小聪明。”
“嗯。”小小冲程丽丽招招手说:“妈妈,这是我好朋友。”
“啊,小小有好伙伴了?”小小妈妈开心地伸出手,程丽丽迎上前,把脸放进那只手里,手上留有淡淡的糨糊香,那手很大,温温柔柔地抚摩着她的脸,似一股暖流缓缓淌过全身,她沉浸在这种幸福里,趁势扑进怀里。
小小妈妈的怀抱很温暖,小小的家也很温暖,因为有了小小,程丽丽度过了无忧无虑的童年。
进入初中,小小长高了些,玩法也多了,“丽丽,我们作个飞机模型好不好?”“丽丽,我们去捉蝴蝶作标本好不好?”“丽丽,我们报名参加兴趣小组好不好?”通常,程丽丽都会回答好,她已经习惯由小她两岁的小小带着玩了。
程丽丽觉得,一向势利的母亲之所以没阻止她和小小的交往。是因为小小功课好。在水泵厂时常可以听见这样的议论,“一个瞎子,一个哑巴,咋就生出这么聪明的女儿!”不管这些话是褒是贬,小小的确给父母挣足了颜面,从小学起就门门功课优秀,玩玩耍耍的总能考个年级第一。不过小小对她的学习帮助却不大,一道习题,按她的理解,解答过程要写上满满一页,小小的步骤就三五行。经常小小讲得口干舌燥,她仍是一脸的茫然。“丽丽,我把这里敲个洞,把答案都倒给你好不好?”每每这时,小小会沮丧的敲自己脑袋。她认为不是小小讲解的不好,而是自己太笨了,理解不了小小跳跃的思维。
那会有一种制过的橄榄,是她们都爱的零食,五毛钱一袋,若有机会买上一次,各自放一粒含在嘴里,看着对方鼓起的腮帮,轻轻咬下去,一同品味那初是涩涩酸酸,而后悠悠长长的回甜。
有时候,躺在小小床上,面对面地聊天,小小喜欢一边聊一边揪她耳朵摸她的脸。或者,摸摸她已经开始发育的rǔ_fáng,说:“丽丽。它又长了呢。”然后摸摸自己的胸,很疑惑地问:“我咋还是平的呢?”“你还小,过两年就要长的。”她说。也有时,小小伏她身上,把个毛耸耸的脑袋抵住她下巴,象小狗一样使劲闻着。“丽丽,你身上好香,象牛奶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