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此,转过头对那老太监道:“你放心,他们不是冲着你们来的。退下吧。”说罢,舒了口气,正了正黑色长褂的衣领,推开养性殿门,迈步而出。
只见黑压压一众莽汉,手里擎着关公像、雷火扇、混天大旗之类,牛鬼蛇神般站在养性殿外。
光绪略环视众人,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直视载漪道:“端王、庄王都在啊,早间叫起儿不是才刚觐见,如此这般所为何事?”
载漪丝毫没有把光绪放在眼里,转过身面对一众义和拳民道:“夷人无君无父二千余年,上天假手我义和团民尽灭之,现在正是机不可失的好时候。”
光绪闻此,明白他了他的来意。只能先在气势上压过对方,便即厉声道:“载漪,你身为王爷,胡闹也要有个限度!”
载漪哈哈一笑,“本王爷是辅佐我大清的王爷,不是崇洋媚外低三下四的王爷!”
此时,兰琴正带了下人刚巧从御花园万春亭折回乐寿宫,要给兴头儿上的老佛爷取骨牌,却听得养性殿这边声音不对。凑近听来才明白事态严重,心中惊呼不好,他深知凭一己之力无论如何救不了驾,马上呼身边跟班,“万岁爷有性命之忧!无论如何也要把老佛爷请回来,明白吗!晚一刻我要你的命!”
说罢兰琴自己躲于养性殿侧墙后静观其变,又听得光绪严词道:“国难当头,就算你们洋人的命,自去抵御外敌,来这内廷作甚!”
“无论外朝内廷,凡有盲信那洋人教义、替那洋人办事的卖国贼,一律逃不过天谴!”
“你的意思是,这紫禁城中,有人是卖国贼了?端王,今日你私带拳民进宫,致皇室安危于不顾,成何体统!分明是造反!”
“今儿个本王就是要造反,洋人气运已尽,卖国叛徒神人共愤,天意该绝,义和团民口含天宪,纷纷天下,谁敢攘其锋?!”
莽汉们也抢着喊道:“杀光假洋人!杀光二毛子!”
“好一个口含天宪!这是以爱国之名行祸国之实你知道吗端王!”
带头的一大汉冲光绪骂到:“鬼子徒弟!你才是祸国之首!师兄弟们,我们天天说要杀一龙二虎三百羊!今日就杀了这一龙!”说着举起三尺长的大刀就要上前。载漪在人群一侧并不妄动,义和团一众大汉簇拥着纷纷往前涌来。
光绪仿佛知自己命里有此一劫。
那闪着冷光的刀刃抬起的时候,他甚至连半步都没有后退。
或许,今日便是最后了。
祖宗三百年的江山社稷,终毁于我载湉之手。
光绪闭上了双眼。
可本该落下的刀剑,却被另一人以双手牢牢握住。鲜血瞬时染红了刀锋。
——竟是兰琴。
光绪呆住了。
见兰琴痛得嘴唇已无血色,却仍死死把刀攥在手里,一字一顿厉声道:“太后老佛爷懿旨——谁敢妄动,杀无赦!”
众人听闻太后之名,登时均被唬得不敢动弹。尤其是载漪,听得“老佛爷”之名,立刻大喊,“众好汉莫动莫动!”
兰琴夺下那刀,张开血肉模糊的双手,挡于光绪身前。微微回首,强忍着痛、笑着对光绪道:“珍主子无碍……万岁爷放宽心。”
光绪惊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有那么一瞬,他甚至怀疑是自己认错人了。
小兰子。
慈禧及时赶到,闹剧收场。当日入宫的义和团大小首领数十余人全部处斩,载漪亦被罚奉一年。兰琴护驾有功,慈禧破格赏了三品顶戴,银百两,又命御医速速为其诊治外伤。
当晚,没有了外人的乐寿宫里,兰琴双手绷着纱布,长跪西暖阁外。
约么过了两个时辰,慈禧才放下手中的水烟,隔着纱帘倦倦地道:“想明白了么,为什么罚你跪。”
“奴才假传老佛爷懿旨。”
“……接着跪吧。”
危难当前,兰琴第一时间选择保护的,竟不是她老佛爷。
兰琴失血过多,伤口辣疼,身子发着热,跪了几乎一夜。将近卯时,李莲英起夜,才打发他下去。“别让老佛爷起来就看见你挡着门。她心烦的紧。”
“大总管,奴才以后……”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快下去睡吧,叫起儿还得伺候呢。”
一夜未睡的,又岂止他兰琴一人。
光绪心乱如麻。靠于床榻,却豪无睡意。
万万想不到,今日一劫,竟是兰琴代自己受。偏偏是这个监视了自己十年之久的下人,在生死攸关之时,替自己扛下这一刀。他居然在身受重伤之后,第一时间告诉自己最最牵挂之人的安危。莫非,当日安排与珍儿相见的人,也是他?
而强烈的自尊与负气,告诫着自己根本不能、也不应原谅他一丝一毫。
兰琴不过是个下人啊。
可为何,于这深沉到死寂的夜里,自己会因为他那一握、那一挡,激动到几欲颤栗。
小兰子。
慈禧开始给自己铺后路了。明着依然严令军民上下一心、鼓励义和团一干人等共御外敌,暗地里却让荣禄去给洋人使馆送菜肉等补给,甚至还送去了西瓜以备洋人解暑。
又过了几日,战事已几乎失控。天津陷落。
慈禧随即嘱咐荣禄:“你让驻外使臣向各国解释,开战实万不得已。皆因义和团乱民衅开祸事,且我中国即不自量,何以至与各国同时开衅。各国使馆皆得我保护,一干乱民自会相机惩办。总之,以我清廷不得已做此举为要义,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