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仍然控制不住自己的全部目光。只有一瞬间,他看似平淡地看向陆小凤和花满楼。春寒料峭,陆小凤的大红披风搭在椅背上,对面的花满楼穿着银白色衣衫,举起酒杯和陆小凤共饮。
手指很长,是弹琴的手,也能握剑。
小方只是淡淡一瞥,旋即别开目光,把注意力放在公子身上。
他现在是黄公子的随行侍卫,一个不需要说话,没有存在感的角色。
小方垂下眼睫。
皇帝带着笑容走了过去。在皇帝上楼的时候,陆小凤就注意到了他。他和皇帝有过一面之缘,乍然在酒楼里见到,也是暗暗吃惊。此时见皇帝朝自己走来,便也笑了。
在酒楼里,皇帝便不是皇帝,只是酒客。也是陆小凤的朋友。
皇帝在桌前站定,道:“陆公子看到我,似乎不太惊讶。”
陆小凤举着酒杯,佯醉道:“酒逢知己千杯少,朱公子既然住在皇城,若是有缘,自然会相见。”
皇帝淡淡地笑了笑。
他身边的另一位侍卫却有些着急,暗道陆小凤真是不懂规矩,不知道皇帝的身份也就罢了,可是明明知道,却不起身相迎。
“这里的酒很好,朱公子若不嫌弃,何不坐下同饮?”陆小凤道。
侍卫掏出一块洁白的丝巾,擦过板凳,请皇帝坐下。
皇帝淡淡地道:“出门在外,不要太过在意,以后不要如此了。”
侍卫低头领训:“是。”
自称朱公子的皇帝这才坐下,举起酒杯,对花满楼道:“这一位可是江南花家的七公子?”
花满楼微微一笑,举杯:“正是在下,初次见面,朱公子有礼了。”
两人共饮一杯,朱公子见花满楼拿起酒杯的动作,似乎知道酒杯在哪里一样,不禁有些惊奇,道:“我听陆小凤提过你,今日一见,花公子果然名不虚传。”
花满楼道:“朱公子过奖。”
朱公子道:“这太白楼有一道杜鹃醉鱼,做得极为出神入化,不知花公子可尝过?”
花满楼微笑道:“方才陆小凤已经点了,我已经听到小二端着鱼上楼了。”
小二果然端着一盘杜鹃醉鱼走了过来。
“几位请慢用。”小二把鱼在桌上摆好。朱公子拿起筷子:“这鱼看着色泽明丽,闻着香味扑鼻,真让人胃口大开。花公子,陆公子,请。”
“请。”
三个人都拿起了筷子,陆小凤懒洋洋的,花满楼只是淡淡地笑着,都执筷向那鱼夹去。朱公子夹鱼背,陆小凤夹鱼鳍,花满楼夹鱼尾。朱公子见花满楼夹走鱼肉,吃起鱼来慢条斯理,好不局促,道:“鱼尾刺最多,你为什么偏偏夹鱼尾?”
花满楼淡笑道:“有的人爱吃鱼头,有的人爱吃鱼尾,只因每个人的口味喜好不同。”
朱公子道:“可是鱼尾吃起来毕竟不方便。”
花满楼道:“小时候我不会吃鱼,家人总会把鱼剔好放进我盘子里,久而久之,到了我七岁那年,仍然不会自己吃鱼。但我觉得我已经长大了,不应该再让别人替我剔鱼刺。所以我就尝试自己去吃,别人都说鱼尾刺最多,我便偏偏吃鱼尾。”
陆小凤道:“后来别人便以为他喜欢吃鱼尾,每次都会特意把鱼尾留给他。”
花满楼笑着道:“鱼尾的味道确实很好。”
陆小凤摇头:“人都说花公子淡泊无争,却不知道他在吃鱼这件事上很是争强好胜。”
花满楼道:“人生在世,总会有几件比较执着的事情。就比如陆小凤,自打我认识他,就有一件红披风。”
朱公子看看花满楼,又看看陆小凤,道:“你们一定是想骗我听你们说话,然后偷偷把鱼肉吃掉。”
三个人都大笑起来。
酒逢知己千杯少。陆小凤向来不嫌酒多,花满楼也能饮几杯,朱公子来了兴致,也连连举杯。这可苦了同来的侍卫,想要劝阻,却又没那个胆子,只好连连向小方示意。
他不认识小方,但他知道皇帝带在身边同乘一车的人,绝不是泛泛之辈。
小方站在朱公子身侧,目不斜视耳不旁听,睫毛轻垂,他似乎在神游天外,整个人的注意力都不在这里。
但只有高手知道,这已经是一种神光内敛的境界。当小方跟着朱公子走进酒楼的时候,陆小凤和花满楼就已经注意到了他。这个人年龄不大,看起来比他们年纪还小些,皮肤相较于许多人来说白了很多,走路的时候低垂着眉眼,脸上没有表情,但却不显得淡泊。小方自以为的淡淡的一瞥,被陆小凤和花满楼捕捉到了。他们心中很惊异,这个年轻人的武功,已经到了一种化境。
当他们注意到小方并没有落座,而是站在朱公子身后的时候,心中对小方的身份都有猜测。陆小凤暗道,不愧是皇室,竟然能用得了这么年轻的高手。
这样的高手放在江湖,不是早已名满天下?
然天下,又什么时候听过这样的高手的名字?
明月之夜,紫禁之巅,让陆小凤见识了皇室的绝对防卫。有这样一个不出名的年轻高手保卫在皇帝身边,也是说得过去的。
不过,他还是想叹息。一想到那些躲在柱子里的暗卫,他便忍不住想象自己呆在那样的环境里。他觉得自己会疯。再看这个年轻人比常人要白得多的皮肤,陆小凤忍不住暗自猜测:他是不是也常年累月地呆在暗无天日的地方?他如此年轻,到底是什么时候便开始呆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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