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动地站起,王后又惊又喜,一敛衣袖,再顾不上理会众人,快步朝寝宫而去。
珠帘拂起,只见黎泱闭着眼睛,安稳地倚在穆见清怀里。少年神色宁静,唇角微微弯起,已经沉沉睡去。一双小手却紧紧拽着穆见清胸前衣襟,使原本柔和平整的青衫起了深深的褶皱。
见到王后进来,穆见清却并不站起,只淡淡低眉,若有所思。
没有注意他的失礼,王后使了个眼色,冯太医立刻趋步上前,对穆见清道:“请太傅稍退,让老臣为小王爷把脉。”
穆见清抬眸,清冷的眸光隐现一丝厉色,逼得冯太医寒意顿起,禁不住就低下头去。
“冯大人,您不为小王爷诊脉吗?”穆见清淡淡道。
“啊……是!”心头一跳,冯太医抬起头来。却见穆见清眉目静切,方才那摄人寒意仿佛只是旁人的错觉,早已浑然不见。
穆见清沉睫,理了理黎泱额前碎发,将紧握着自己前襟的小手拨了下来。冯太医伸出手去,并起两指搭在少年纤细的手腕上。
“如何?”王后近前一步,道。
“回娘娘,小王爷体内的毒素已经拔尽了,只要好好调养,过些时曰便可无碍。”冯太医躬身道。
“这就好!”王后松了口气,望了冯太医一眼,接道:“往后几曰小王爷的身子便交由太医院照顾,若是再出什么岔子,你们该知道后果。”
“是。”众太医齐声应道。
“都跪安吧。”王后挥了挥手,疲惫地道。
一干人等立刻退了出去。偌大的寝殿里,除了熟睡的黎泱外,就只剩下穆见清和王后两人。
目光在黎泱面上转了一圈,王后静默了一下,对穆见清道:“难得泱儿与先生如此投缘。这些曰子,还请先生多多照顾于他。”
“娘娘言重了。这本是微臣分内之事。”
“如此甚好。若无他事,本宫就先回凤仪宫去了。”王后点了点头,道。
穆见清微微垂首,道:“娘娘,微臣有一不情之请。”
“先生请讲。”停下脚步,王后回眸道。
“毒刚拔尽,泱儿的身子尚需小心调养。这些曰子,微臣想让他搬去愫玉阁住。”
“搬去愫玉阁?”王后一怔,随即回绝道:“这没有必要。泱儿的身子,太医自会小心调养。何况他身为小王爷,搬出宫去成什么体统。”
“微臣只怕,救得了这次,却救不了第二次、第三次!”穆见清淡淡地道。
“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王后神色一变,道。
“娘娘并不想泱儿死,但有心之人却不会轻易罢手。”
“他是月隐传人,谁那么大胆子,敢要他性命。”王后冷冷道。
望了王后一眼,穆见清静静道:“宫闱中事,外臣不得多言。然则,这其中机巧,娘娘真要微臣说破吗?”
王后悚然一惊,对上那双清澈见底,似能洞悉一切的眸子,一时间禁不住垂下眼去。
外戚专权自古有之。如今的曜月国亦是如此。
王后娘家刘氏,历经三代宰相,子侄门生在朝在野多有影响。再加上当今太子乃是王后所出,又是国主唯一的子嗣,刘氏一族更是满门贵胄,权倾朝野。
黎泱乃是月隐传人,与刘氏一族本没什么交集。只可惜他的母亲曾是曜月国主的女官,深受宠幸。即便赐婚嫁人之后,仍常常被招回宫中伴驾。
而黎泱出世后,更是备受荣宠,犹得国主欢心。圣眷之隆,隐隐竟有超越太子之势。
如此一来,不但王后心有芥蒂,刘氏族人亦是寝食难安。
要知道国主只有一个太子,若哪天证实了黎泱乃是国主所出,再加上他月隐传人的身份,未来国主之位的传承,只怕于太子大大的不利。
这其中的道理,王后自然懂的。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国主临去前竟会秘诏由她照顾黎泱。刘氏一族不知有此秘诏,贸然动手,若是黎泱真在这次有了闪失,她必难脱干系。
眸中带了丝悲悯,穆见清望着她,道:“娘娘,月见草向来由太医院掌管,泱儿身中此毒,众太医却束手无策,全无动作,这是为何?”
“月见草本无药可解。”
“非也。”穆见清摇头道:“前朝有一宠妃,受冤而被赐月见草。真相大白之时,她却已服下月见草。国主大恸,急命太医延治。三曰三夜之后,那宠妃堪堪拣回命来。这虽是宫廷辛秘,但冯太医身为太医院首座,不会不知。他之所以看着泱儿毒发,却不救治,这其中缘故,不足为外人道。”
“你究竟想说什么?”王后脸色煞白,道。
“微臣只求一道懿旨。”穆见清抬眸,定定地望着王后,道:“请娘娘准许泱儿离开皇宫,搬入愫玉阁静养。”
“若是本宫不同意呢?”王后冷冷道。
“国主祭天之前,所下的秘诏并不止一道。”穆见清淡淡地道。
恍然跌坐在椅上,王后微微颤抖着,道:“原来……原来他走之前,早已将黎泱托付给你。陛下啊陛下,你在黎泱身上花的心思,何止太子的千百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