霉……为他看诊的又是别所。
「哇…太离谱了吧。你的口腔简直伤痕累累。就算我再怎么昧着良心,也没办法骗你说不痛。嘴唇这边……嗯,这个裂伤得缝合才行。这里常常会动到,可能不容易愈合。稍微动到就会再裂开了。」
别所为他施打麻醉之后,缝了两针。
「口腔里面的伤口很多,但还不至于需要缝合。我帮你开些抗生素和镇痛剂。不过嘛……对方要不是存心恶整你的话,绝不可能搞成这样……我说,鹑井医生。」
千昭看向别所并不回答。他连嗯一声的力气却没有。
「情况似乎很不妙喔?迟早有一天会惊动警察。」
「……我……」
「你不用开口说话啦。我是不清楚怎么回事,不过实在走投无路时,你一定要找人求救。我们当医生的总是站在救人的那一方,但医生毕竟也是人啊。被砍伤了会流血,挨了揍也会瘀青。」
「……是啊。」
你好好想想吧。别所的神情有着前所未有的严肃,边说边写下千昭的处方签。
当晚,千昭没有回公寓。
他不想回到那个客厅。他找了间商务旅馆住下来,吃一些流质的营养补充品裹腹后,服用了镇痛剂。他知道吃多了不好,但还是服用了两倍的量,也多亏如此才能睡得安稳。
第二天早上照镜子,脸上消肿了一些。尽管如此,现在的状态仍足以吓坏患者,所以他戴上口罩应诊。笹森也很担心他,还义愤填膺地痛骂那个酒鬼太过分了,应该抓去警察局告他。
深见还是一如平常来医院上班,扮演着亲切随和的事务长。看见千昭,他居然还大言不惭地说真是一场无妄之灾哪。如此厚颜无耻,已经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
「啊啊,瘀青这么严重,让我看看。」
在院内走廊碰到的深见朝千昭走来。光是闻到他的古龙水香味,千昭的胃液就快逆流了。
「……你在搞什么鬼?钱都花到哪去了!」
窃窃私语的责难令千昭当场僵住。幸亏有患者从旁边经过,深见才没有多加纠缠。他扔下一句好好保重就转身走了。
千昭这时才想起来。
那个账户的钱拿去支付真的钟点费了,所剩无几。里面应该还有五十万左右,但不足以应付深见所需。也就是说,这几天深见还会再来找他要钱。要是去公寓找不到千昭,他一定又会暴跳如雷。
无可奈何之下,千昭当天只好回公寓去。
客厅依然维持当时的惨状,只有地板湿掉的地方经过收拾。光是站在那里就会胃痛如绞,于是千昭逃回了卧室。深见到底需要多少钱?该不会又拿去还赌债了吧?他是不是打算把千昭辛苦赚来的血汗钱剥削一空才肯罢休?
他坐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等着,深见迟迟没来。到了十一点左右,他开始猜测深见今天应该不会来了。
昏暗的屋内突然响起手机铃声。
不知道为什么,通知噩耗的电话声听起来总是和平常不同。从它响起的那一瞬间,心头就会浮现不祥预兆。至少,当时的千昭确实有这样的感应。
电话是继父打来的。
他哽咽地说你妈她……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那是通知他母亲死讯的讣闻。母亲因心脏病突然发作宣告不治。
千昭说了一句我知道了就挂断电话。继父似乎还说了什么,但他就这样把电话挂断。他不想听任何有关母亲去世的事情。
口腔的伤好痛。
他嚼了—大堆镇静剂吞下。
额头烫得他发晕。心想应该是气血上涌的关系,千昭走到阳台吹吹夜风。在初冬冷风围绕下,他抬头仰望,天上的星星在闪烁。即使在东京,冬天或多或少还看得到星星。和之前在群马看到的数量相比,自然望尘莫及,但仍然辨认得出仙后座。
那一夜真的很快乐。
咖哩饭非常好吃。
两人宛如野兽般交媾,享受了淋漓尽致的鱼水之欢。他真希望能在那一夜死去。这样一来,就不必回家经历这些痛不欲生的折磨。嘴里披塞满冰块殴打,还被浇了一身尿液,钱被洗劫一空,第二天母亲又骤然辞世。
强风刮乱了千昭的头发。
从这里跳下去必死无疑。阳台的栏杆很容易就可以翻越过去。
千昭已经找不到、再也找不到生存的意义了。他想起别所说的话,要自己去找人求助——可是,他能找谁呢?
他该向谁求助?他没有可以谈心的朋友。继父一定会袒护亲生儿子吧。警方无权介入民事纠纷,到头来只会被媒体披露,变成一桩丑闻。
他眺望手中紧握的手机。
打开最后一通拨号纪录,上面并没有显示名字。他也不记得曾打过这个号码。
会是谁的电话号码呢?他一边想着按下重拨键,纯粹只是一时兴起。现在已是深夜时分,但是对此刻的千昭来说,他根本就不在乎。
——喂。
「……你是谁?」
电话号码的主人肯定很惊讶吧。明明是我打电话过去,居然还问对方是谁。
千昭,是我。
然而,吃惊的人却是千昭。
是真的声音。为什么他的电话号码会留在通话记录里?
他终于想起来了。那天早上,真遍寻不着自己手机,便拜托千昭试着拨打号码看看。所以,千昭最后拨打的对象就是真。
千昭,你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我们来玩个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