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叫人来看,文人骚客沈二公子的私人居室里供着个阎罗王,怕是要毛骨悚然了,然而沈溪浑然不觉格格不入,就着躺椅坐下,来回摇了摇,闭着眼睛转动着青色的戒指,像是要睡着了。忽的银光一闪,有黑色的影子自那阎王画像里脱出,飘然落地,是个年轻的男人。
那男人样貌清隽,却一身漆黑,领口袖口编了细细的银白色,看起来既是一丝不苟又是死气沉沉,腰间配了一把刀,又挂着一块令牌,上面刻着一个“冥”字,乍一看像是个捕快。
沈溪慌忙撑着躺椅扶手站起来,看清了来人的长相,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是你啊荆尧。”他语气松快,一伸手邀请道:“坐坐坐。”
“不坐了,说完就走。”荆尧摆手拒绝了他:“独孤大人命你——”
“我看到了看到了。”沈溪道:“有小鬼溜出来了嘛!就在前面那条街,应该还没走远,你现在去还追的上。”
荆尧:“......”
沈溪双手作揖给他深深鞠躬道:“神通广大的荆尧大人,麻烦您替我驱除邪祟!事成之后小人一定给您上香,要多少功德有多少功德。”
荆尧无语了半晌道:“沈溪,你好歹也是个独孤大人钦点的冥司,什么都不做真的好么?”
沈溪道:“我也没有什么都不做,你看,我给你们宣扬事迹,增加了多少信徒啊!”
的确,沈溪的话本里关于三界鬼神的故事甚多,凡人需要这些故事塑造信仰,鬼神则需要凡人们的信奉扩大势力。
荆尧想了想没毛病,但仍旧蹙眉道:“你其实不用怕那些小鬼,他们于你而言不过是足下蝼蚁。”
沈溪哀叹道:“没办法,我上有老下有小.......虽然下还没有小,但是我不能出事儿,不能冒这个险。”
荆尧对着这个每次有任务都往后缩缩缩把事推卸给自己然后事后再给自己供香火的同行,无语凝噎。
荆尧是个不触犯原则就没什么脾气的人,而阎罗主独孤大人则是忙的顾不上他们,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沈溪就这么成功的混了若干年的日子。
“你真的是.......”他努力的想作出评价:“变的太多了。”
沈溪的神色微动,却始终微笑道:“时过境迁嘛。”
荆尧不再和他多说,一按刀柄魅影般闪出窗户,沈溪扒在窗户前眺望了一刻,长舒一口气。
他躺在躺椅上眯了一会儿,睡得昏昏沉沉,忽然感觉到大地一阵颤动。
地震了?!
沈溪猛地惊醒,“蹭蹭蹭”跑下楼,却发现整个饮冰居安静如鸡,不,也不是安静如鸡,孙厨子的鼾声隔了两堵墙还能听见,他小心翼翼的张望着四周,跨出门去,仰面眺望着夜空。
天空中有一团尚未散去的浓云,在深蓝色的苍穹下泛着瑰丽的暗紫色,中间凹陷进去,像个巨大的酥油饼,沈溪看了许久,本以为那团云里会有雷鸣闪电,可谁料那云却兀自散去了。
整个宛霜城都尚沉浸在安眠之中,无人察觉到异样,沈溪扶了扶额,觉得自己恐怕是做梦了,正要回去,忽的,他闻到了一阵冲天的鬼气。
鬼气凡人是闻不见的,可他是独孤野钦点的执事冥司,对此十分敏感,如何能坐视不理?沈溪循着那鬼气狂奔,来到了白日里的那条繁华街道,此时宽阔平坦的街面上空无一人,两边参差的建筑里漆黑一片,幽静无声,街道中央有十几条黑影,带着团团黑气匍匐在地,那是一个个骨瘦如柴的人,四肢着地,像一个个大蜘蛛,枯槁的头发成结,随着他们的动作来回甩动,又像人又不似人,可怕极了。
他们围成一个圈,蠢蠢欲动,喉咙里古怪的呼噜着,黑气缭绕,看不清中间究竟是什么,沈溪犹豫了片刻,心想荆尧此时肯定忙着捉小鬼脱不开身,眼下只有自己出马了。
他在原地发呆的功夫,那群饿鬼似乎嗅到了生人气息,纷纷转过头来,沈溪悚然一惊,那些饿鬼的脑袋草草浮了一张人皮,与骷髅无甚两样,裂开的嘴里白牙参差,口涎悬挂,极是骇人,也只这个间隙,他看见饿鬼群的中间围着一个玄衣少年,那少年看起来十五六岁的样子,躬着脊背,屈膝而坐,似是被吓傻了,正愣愣的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那令人作呕的腥腐气息扑面而来,沈溪转着指环的动作一紧,对那少年喊道:“闭上眼睛!”霎时间那十几道影子如猛兽般狂奔而来,他们飞檐走壁,倒吊甩颈,速度快不可挡,全然不像是人该有的动作,沈溪在地上狼狈的滚了几滚,艰难的躲开,一抬眼看见那少年丝毫没有要闭眼的意思,还干脆直起脖子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心里直叫糟糕。
他五指成拳,将那戒指护在掌心里,心中天人交战,身后饿鬼尖啸着撕咬过来,他看见那少年褐色的瞳孔缩成了一个小点,眸中惊骇之色如火如荼。
刹那间,十几只张牙舞爪的饿鬼在半空中碎成了齑粉,沈溪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就觉得天光乍泄,鬼气消散之后银白色的月光肆无忌惮的铺洒开来,整条街都明亮了。
沈溪微有愕然,一抬头看见围墙上立着一个黑衣青年,衣袍飞舞,长刀尚未入鞘,便松口气道:“荆尧大人你来的太是时候了。”
方才他一直憋着没有动手,硬生生憋到荆尧来救场,可以说是把偷懒发挥到极致了,荆尧脸上闪过迷惑之色,欲言又止,沈溪心虚得很,生怕荆尧发难,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