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哥素来知道弟弟性子,听他口吻轻浮,也不吭声,只是微笑,不想弟弟忽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他看见二弟的脑袋猛然高高飞起,脖颈喷出的血液当即溅了三人满身。
夕阳西沉,山间冷风乍起,呼啸而来,似声声哀鸣。
一声惊叫,青年瘫软在地,才发现身后有人。他一手抱紧怀中女童,一手持剑指向那神色阴鸷的黑衣汉子,手指不住颤抖。脚边鲜血淋漓的头颅尚未合眼,笑容僵硬,想来斩断他脖颈的那把刀锋利无比,以至于来不及恐惧。那女童在兄长怀中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便是这枚头颅。她才七岁,自幼锦衣玉食,娇生惯养,何曾见过这幅情景,一时惊恐过甚,身子疲软,半分声音也发不出。
片刻后,她听到有人低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他吗?”
她忽然记起了,这把仿佛掺着砂砾的粗哑嗓音,和眼前这个高大黝黑的男人。那是客栈里,两位哥哥嘲笑过的刀客。与那时不同,她感到这人身上扑面而来的沉重煞气,远比那时厉害,似乎攥住了她的喉咙,不容她再说话了。她知道大哥也在发抖,他的手指和剑、眼神和声音,都是颤颤巍巍的。
“请,请好汉……饶命。”青年终于开声道。
持刀的人,正是付九。他本在林中休息,不肯与三人碰面,便躲在暗处,将兄弟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哪想二人出言不逊,言语愈发放肆,加之他连日来诸事不顺,便不肯再忍,出手杀人。他杀心既起,不再克制,俯视兄妹二人,一步步走近,冷声道:“他不会说话,要脑袋也就没用了。至于你,既然杀了一个,再杀一个也无妨。”
青年慌忙后退,撞上树干才踉跄爬起,将妹子掩在身后,哀求道:“我,好汉,你,你……我弟弟他,他不懂事,不知道哪里冲撞了您,您已经要了他性命,还请,还请饶了我们兄妹……”
付九冷哼一声:“不知道?我看你们清楚得很,你们要去的,不是我落梅庄?”
青年一愣,问:“你,你是落梅庄的人?”
付九道:“你们是老爷的客人,虽是背后说人坏话的宵小之辈,付某也不至于为难你们。”
青年面露喜色,忙道:“我们确是方老爷的客人,晚辈姓宋,名璞,关中一拳震山宋双武宋老爷正是家父,近来事务繁多,家父一时不能抽身,才派晚辈兄妹三人前往苏州恭贺方老爷弄璋之喜。在酒店冲撞了您,是我兄弟二人太过莽撞,都是误会,何况……”他扫一眼二弟尸体,略一迟疑,继续道,“还请前辈莫要为难,饶了我兄妹二人,也算看在小少爷面上。”
付九冷笑:“你兄弟俩指名道姓,将小少爷全家骂了个遍,只怕这面子给不了你。何况,”他踢开脚边头颅,“今天不杀你,留这一张嘴到了苏州,老爷顾念宋家面子,付某怕要挨罚,做事不留后患,正是我落梅庄历来的规矩。”
宋璞咬牙,知道多说无益,横剑在胸,带着妹子向林中缓缓后退,轻声道:“丫头。”
女童抓紧他衣衫,自他背后惊恐地望着付九。
宋璞死死盯着付九,通身戒备,继续说:“待会儿,听大哥发话,你就赶快跑,到林子里去,记住了吗。”
“大哥……”
“一,二,三,”宋璞一手背后,按在女童背心,并不回头,奋力一推,朝付九扑去,高喊道,“跑!快跑!”
他突然发难,一剑刺来,气势汹汹,付九虽有防备,还是被逼退一步,但见那女童已跌跌撞撞奔向林中。宋璞剑招未老,左手成拳,挥向付九。宋双武是江湖闻名的拳师,从不用剑,然而两个儿子都身材纤瘦,力道不足,拳脚功夫较弱,复令他们跟胞弟宋双文习剑,是以宋璞才想出拳剑双交的招数。付九始料未及,又退一步,宋璞第二剑当即追到,直刺面门。
付九连退两步,抬刀迎击,刀剑相交,但听一声脆响,宋璞手中长剑拦腰断开。
他那妹子听到声音,转过身来,大惊失色:“大哥!”
宋璞早知不是对手,哪想到不过两招便已落败,怔忪在地,忽听到妹子惊呼,当即血气上涌,一跃而起,扑至付九面前,手脚并用,牢牢抱住他,高声道:“丫头快跑!不要回头!不——”
女童似未听到,呆呆立着,看见那柄长刀直插进大哥背心。
“快,快跑……”宋璞仍未松手,一口咬上付九脸颊,口中鲜血涌出,生生扯下一块肉来。
付九吃痛,抓住宋璞发髻向外一扯,将身上这人扔了下来,一刀斩下。
宋璞的头颅,像他弟弟的那样,高高飞起,又滚落在地,顿时沾满了尘土。
付九扯下他身上一截衣袖,按着脸颊,望向那女童。
“丫头,我不杀你,”他收刀入鞘,沉声道,“他若不抵抗,倒死得轻松一点。你记住,你哥哥是因为什么死的。人在江湖,要学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这才能长命。你要报仇,到苏州落梅庄,我付九绝不推脱。”
说罢,也不管女童是否听见,他转身而去,停在那两匹马前。付九取出钱袋,将碎银收在怀中,余下的放在白马鞍上,骑上黑马,沿山道奔东而去。
那女童仍旧站在远处,纹丝不动。林间万籁俱寂。
☆、山雨欲来风满楼
付九既得好马,夜以继日赶路,不日便至南阳。本朝定都开封,百年以来日益安定,中原地区繁华富庶,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