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的消息到了京里已是晚了,不知那燕城还在不在咱们手里,三哥,那现在我们应当如何。”
沈远屏道:“西越国竟然不守约定,我当初要他这数年之内助我剪除异己培养勇士,待我继位后便割让五城与他,他竟早就迫不及待了。不过五弟现在失了宠,做事居然还这么莽撞。这样也倒好,看来毕竟还是年纪轻,经不起考验的。正好借机去了父皇对他那点念想。”说着稳稳当当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我不愿意得罪西越,这增援的诏书只怕发不得。何况沈岚那孩子也是心腹大患,早些除了才好,小小一个燕城,失了便失了。”
沈辟疆皱眉道:“总要有个万全的法子。”
沈远屏道:“你看蓝宁此人,这件事情到底可不可靠。这小子当年跟五弟也是颇有渊源的,我只怕到头来是钻了人家套子。”
沈辟疆笑道:“这尽可放心,五弟思恋这人多年,怎奈这人死心眼,五弟求之不得反而步步被他算计,鲁妃又确实是死在他手里,如今五弟自然是恨他入骨,现在他身受重伤,好不容易捱到京城,只怕都活不久长,哪里还有命算计咱们。”
沈远屏颇为吃惊,“我一直道五弟柔弱,想不到在边关磨炼这些年,果然狠下心来了。
他又思忖一会儿,“此人关系到七年前那件事情,咱们是留不得他的,你说他中了剧毒,这还是不保险,现下便除去了他,这燕城便等不到诏书发出,咱们也不得罪西越国,但是这手上沾血的事情,还是由别人来做的好。”
第七章
自古春风不度玉门关,到了这个时节,虽然多雨,风仍嫌寒冽,天依然是灰白发青的颜色,荒原上还有些残雪,来不及融化,反而被风吹成了冰,也有一些地方觉察到了春意,褪出一点斑驳的草皮。车马排成一行,辚辚前进,马蹄踩得格达格达作响。
沈亦骅突然勒住缰绳,缓缓打量一圈四周,若有所思道:“关先生,这里就是我们守了七年的地方。”
关逢雪策马紧随在他后面,听闻此言,也颇有感慨。
沈亦骅回掉马头,极目远眺,马鞭遥指道:“那里,是京都随阳,本王的故乡。”他目光坚定深沉,声音却有点迷惘,“每年春季来临,那里的风便吹得一日比一日暖,冰雪会化,汉水会涨,鸟雀都从南方回来,宫中的女婢开始采集花草上的露水。”
“那时我还年少,似乎把前半生的快乐都占尽了。当初只觉手中一切都是理所应当自然不过,哪里想到还会有这七年。”
他胸中思绪起伏,声音铿锵如切金断玉,“那时我不希罕富贵,富贵偏来稀罕我。直到手中空空了,去央人救命却遭人白眼,才知人生哪有一辈子称心如意的?我求个心安理得,我不去伸手抢,人家却还要砸门进来。我又能怎么办?你与聿飞跟我七年,偏处这北寒贫瘠之地,个中滋味自身心知肚明,可曾想过有一天要回到京都?”
关逢雪躬手点头。
沈亦骅转头看着他,笑道:“我幼时常随圣上身边,聆听教导,他却跟我说过,说我是绝地方能求存的人,说凡事都有代价,我不经历便不会明白。那时我不以为意,如今却只愿不要辜负这话才好。”
关逢雪道:“王爷这次不计前嫌,亲率兵马远助燕城,只要击退西越,龙颜大悦,必能召王爷回京。”
沈亦骅沉吟摇头道:“我经历这些年,越发觉得父皇心思太深难以揣摩,只怕单凭燕城一战入不了他的眼睛。”
所以,只有让他觉得朝中无人可用无人可依之时,才是我回京的最好时机。
蓝宁,蓝宁。京中有我羽翼,也有你做我内应,这步棋是对是错,我却是没有把握。我不知你这次是不是真心实意帮我,或是只为了你那个燕王小主子?或只是找到又一次打压我的时机?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我信你一次便要失望一次,这回,你还会要我付出怎样的代价?
这个时候蓝宁正在沈辟疆府前,求询发兵圣旨的事情,府中却道四皇子已不在府中,这圣旨要经过太子再禀明圣上决断。蓝宁也不好再细问,见那下人的言语之中存了送客之意,他搁留无益,当下言道自己还有要事再身,不便再叨扰四皇子殿下,借故告辞出来。
他孑然一身走在街坊巷陌之间,周侧行人匆忙,不时有人投来诧异探究的目光。他这才低头看看自身,满怀的风霜尘土,与这都城的繁华格格不入。他自幼长于这里,此番回来却已成了他乡异客。他心中有心事,难免神情恍惚,茫茫然一径往前走,到了街尾抬头看去,那里是京中偌大的一家酒楼,,称作“宴月”。蓝宁自己很少饮酒,但这里曾是沈亦骅最喜欢来的地方,那时两人凭栏对坐,蓝宁习惯于沉默,只看着那个少年眼波荡漾,一杯一杯地饮尽杯中美酒。沈亦骅那时小孩子心性,总爱将酒壶提得高高,一条酒线细细长长倾进杯中,外面天光明媚,映着金色的酒水在杯中圈圈泛起涟漪。有时候只是浅浅酌一口,有时一气便吸尽了,便笑逐颜开将杯口转向蓝宁,给他看里面盈盈的琼液的残光。
那个少年其实酒量并不深,常常就面色酡红了,半分醉意半分羞恼,便硬要拉着他的手道:“蓝宁,我喜欢你,我去跟太子说,要你过来我的府上,好不好?”
而他背着天光,脸隐在屏风的阴影里,说话的声音总是无半点起伏,“五殿下恕罪,时辰不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