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晓声穿一袭白裙,头纱曳地,静守在张宅客房中。透过轻纱看镜中自己,笑意浅淡:这场婚礼真真有趣,在张家厅堂行西式礼,主婚的、证婚的,不是神父,却是覃相荣,新人签过字,交换了戒指便算事了…
难怪母亲气得病倒,死活不肯来,还是父亲发了威,才逼着到场——两家的合作,怎么也比女儿要紧。
但是,太顺遂了自己心意。
岂能凤冠霞帔嫁与他人?二哥哥,自幼儿起,从来过家家时,都是我做你的新娘子啊。
着素服、盖白纱,胭脂不覆、喜色全无,太好了……
我会替你报仇的。
你得不到的,他人也休痴心妄想,害了你的,一世安乐付诸东流。以牙还牙,百倍奉还,我就是这样刻毒的女人。
可是二哥哥,若是你能魂兮归来,我……我愿放下屠刀、堕入无间地狱。
座钟敲过一个个整点,宾客渐渐集齐,大卫却一直不肯露面。
张彼得终于忍不住去寻相荣:“你去催一催他,没有个新郎官这个时候还不出现的道理。”
大卫对婚礼的恣意妄为,本来就已经令张家上下伤透了脑筋。若非张老太太一力支持,断不许他胡闹至此。
凌迟亦不过如此吧,相荣自准备婚礼起,早被零敲碎剐,而今三魂七魄不过拼凑着,面上看去却沉着冷静得很。
站起身来,一身礼服穿到无懈可击,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可惜连张彼得都为他叹息:倾倒众生又如何,浊世滔滔容不得。
相荣真的听话去敲大卫房门:“大卫,大卫,差不多是时候了。你哥哥已经来催过。”
没有回答,过得片刻,隔住门板传来断续乐声,如泣如诉、如怨如慕。
是大卫在吹奏尺八。他手上石膏方拆了一两日,用不上气力,指法也生疏了,但几个音折转过,还是能听出来,心里跟住浮动一句句词章:
“……漂来一对大白鹅……一只就在前面走,一只后面叫哥哥。”“不见二鹅来开口,哪有此鹅叫彼鹅?你不见那鹅对你微微笑,笑你覃兄真像呆头鹅。”……梁祝,是梁祝啊。
那一夜,三击掌后,大卫摇头晃脑唱着,逗自己红了脸说出“既然我是呆头鹅,从今你莫叫我覃哥哥……”
尺八苍凉到悲凉的音色,原不合演绎这段轻灵活泼的调情。如果,真的是调情。
此时此刻,沉浮叹息、蓬山更远,似吹透心曲。
能化蝶的有福了,莫教你我将彼此双翼剪去,钉住受刑囚。
这一段吹完,停留一瞬,又从头吹起,反反复复,越吹越是支离破碎。
“大卫,大卫,我们……求你……”相荣手贴着门,面孔也贴住门,眼泪也贴住门,慢慢跌坐在地……
“哪里来的箫声?”自有耳朵尖尖的客人,似有若无听了,就嘀咕一句。
“啊哟,萧史乘龙,弄玉相许,正一段佳话,想来,是新郎官情挑新娘子呢。”所谓心直口快,舌头一滑,无根的话说出来只做真事。
“是极是极”、“对极对极”、“妙极妙极”、“天造地设”、“羡煞旁人”、“男才女貌”……人云亦云,越发往伧俗里附和起来。
多少连音色也分不清、眼色也看不明的芸芸众生,最好拊掌笑着,硬生生将绝色天人分拆,编排折煞到失色落凡尘。
作者有话要说:
☆、第77章
一切的一切,依旧不可变改地进行着。
你为我受苦,我为你受苦,是否就应该甘之如饴……
明白许多道理,可是还是苦啊。
我们只是写作人,不是演员,不是影帝,爱到虽百死而犹未悔,如何装扮作好朋友而已?
可是婚礼一道道规程演出来,无人识穿。
观礼女宾,一半为大卫娶旁人失落,一半为发现了覃相荣欣喜。
那说不出的郁郁的英俊,如同电影中的小李探花般叫人沉迷,小覃相公,你何时有空来探一探花?
都想问,又都不敢问。
连男宾们,也一一服气。
大卫和相荣这对文坛双生子,由不得你不爱,由不得你不服。
我偏偏不爱。新娘子冷冷自头纱里看了相对而立的两人,因着接近,看得到他们眼中残余一两分遮不住的凄苦与痛楚,于是温柔应道:“我愿意。”
礼成了,覃相荣近乎虚脱,背后全是冷汗,只有自己知晓。
大卫的眼睛分明在问住自己:相荣,你说啊,你说那主持婚礼的小神父,是不是爱上了女人?不对,不是女人,是男子,更加罪大恶极、其心可诛了。覃相荣,你可是爱着新郎?
接着是小型飨宴,新郎逐个敬酒,原没这一节安排,但大卫手起杯落间,各色酒精水似的灌下去,不住地笑、不住地说话,兴致高到人人纳罕:张大卫欢喜得疯了吧。
于是年轻人们都起哄了,香槟酒气满场飞,相荣要替大卫挡,默默忍了太久的阿中实在受不住了,冲过来夺下杯子就喝:一世兄弟,没理由只叫相荣受着!
三人皆酩酊大醉,若不是还有张家几个男孩子周旋,恐怕闹出笑话。
盛筵散尽,张老太太着人送了阿中回去,到安置相荣,叹口气:“让这孩子在客房歇着吧。”
至于大卫,新房旧房都是一样的,关晓声将他推落地上,自己和衣而眠。
睡到夜半,相荣忽然惊醒过来,头痛欲裂,再睡不着。
索性起来拧开了灯,将外套里面叠整齐、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