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子耘道:“姚大哥这几日来家都挺早的?”
姚成勇道:“眼下就要入腊月了,买肉的多了,连带着我歇市也早了。”
季酒认出他手里的荷叶包,斜了他一眼,却是一言不发地加快了脚步往前去,但显见的是生了什么气了。顾子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朝姚成勇看了一眼,姚成勇却很淡定,笑着摇摇头,道:“没事,放心吧。”
一行人分了个先后到了家。因为顾子清在回来的路上说了想吃季酒做的饺子了,家里有没有现成的饺子皮,姚成勇道:“这会儿在揉面擀皮要好一会儿才能吃上了,不若下半晌咱们再动手一块儿包,多包些,包好了放外头冻上,你吃过晚饭家去的时候带上些!”
顾子耘点点头,又道:“那这样吧,剁馅儿的肉算我买的,回头勇哥告诉我个数目。”毕竟这年头,吃不起肉的人家也不少,米、面都是精贵的粮食,依着这二人的性格,叫他带回去的数量必也不会少,实是破费的。
还没等姚成勇开口,一边早就坐着的季酒先搁下了茶碗数落起来了:“你快消停些!谁耐烦跟你计算这些!且不是给你的,是咱们小清儿说要吃的对吧?”说着就把个肥墩墩的顾子清抱到膝盖上,给递了个冻梨儿让他吮甜汁儿喝。
姚成勇朝他笑笑,然后道:“我这里还有一只烧鹅,我去烧个饭,再弄点白菜拌一拌,给子清炖个蛋,中午就这么着吧。”
顾子耘看着他手上的那着的荷叶包,好大一包,原来是只烧鹅,便笑着点点头,道:“有劳姚大哥,我先给酒哥把个脉。”姚成勇便笑着去了,临走前还招招手,拐着坐在季酒膝盖上的顾子清一块儿去了。
顾子耘走到季酒身边坐下,季酒伸出手来,许是觉得自己刚才语气上不太好,便有些别扭地道:“我刚才不是对你——”
顾子耘搭上三指,专心把脉,截断他的话:“我知道,你心里对姚大哥有气呢,怎么了,是为着那只烧鹅?如果是因为这事,那好办得很,一会儿我们把它全吃了,绝不叫你挨碰到一下!”
季酒“噗嗤”一声笑了,道:“也不怕撑破你的肚皮!”说着便说起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这件事呢,其实还要追溯到去年的这个时候了。那天姚成勇去乡下收猪回来的晚了,离着城门还有二里路的时候,忽然听到不远处的一条冻河上传来呼救的声音,却是一对姐弟在河边玩的时候,那个弟弟一不小心踩进了捕鱼留的冰眼子里了。他死命扒住了边上的一小块凸起,但天寒地冻,终究气力越来越衰竭了。姚成勇自然不能当作没看到了,赶紧帮着把人救上来,给背到了离着不远的这对姐弟家里。原来这姐弟二人也都是那年秋天刚到燕幽来的南边人,父亲是更远的南粤人,有一手做烧腊的好本事。看着姚成勇为人诚朴,又颇有些家资,有意想把十六岁的女儿许给他。虽则是姚成勇当场就给拒绝了,但是那位南粤女子却像是对他颇为中意,当初还闹过一回,虽说是最终没成,但季酒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吃味。
两人正说着话,顾子清却从后厨里钻出来了,两手还捧着那个冻梨儿吮着呢,走过来挨着顾子耘说:“哥,勇叔叫吃饭~”
顾子耘掏出帕子擦了一下他满手梨汁的小爪子,两个大人,一个孩子也都往厨房里去了。
后厨地方小,又刚烧过火,暖和得紧。顾子耘特意带着顾子清占了远一点的两个位子,让季酒非得和姚成勇坐在一块儿。桌上摆着一盘切好的半只大肥烧鹅,一盘拌白菜丝儿、一海碗的水炖蛋,舀一勺子里面有切好的香菇丁。
姚成勇先问起季酒的脉把出来怎么样,顾子耘一边给顾子清舀了两大勺蛋给他拌在饭里,一边答道:“好多了,这个把月的功夫,调养得很是精细,照着这样下去,等开了春,再换个方子药补食补一起来,估摸着到明年这时候,酒哥身上那些顽疾定能消个十九,再有那一分,就不打紧了,是人就都有些小病小痛的,有些看着虽是年富力壮,但是其实也有些不为人注意的小病症,就比如说姚大哥这几日膀子恐怕是有些酸痛吧。”
没等姚成勇说话,季酒先着急了:“你这几日膀子疼怎的不告诉我?”
姚成勇看了顾子耘一眼,温言安慰道:“不打紧,我就是这几日摊子上生意多,又赶着去村里收猪,有些劳累了。”
季酒瞪他一眼,道:“谁信你?我问阿耘。”
顾子耘憋笑道:“确实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医家云小病不治大病难医,一会儿我给姚大哥稍微推拿几下,你在旁边学着,每天给他推拿个一炷香的功夫,就会没事的。”
季酒点点头,又转过头跟姚成勇商量,道:“要不还是歇个几天吧。”
姚成勇道:“这几天怕是不行,我刚接了单生意,定金也收了。”
季酒道:“那便把定金退了吧。”
姚成勇道:“怕是不行的,因为已经吃了呀。”说着指指桌上那盘烧鹅道:“柳叶街老广烧腊店腊月初一嫁女儿,女儿嫁到了薛记南货铺掌柜家店小儿子,两家合伙儿买了一头大猪,叫我改明儿去帮忙呢。这只烧鹅就是人家付的定金之一,刚刚子清已经吃过一块儿鹅脯了。”
季酒还呆着,一晌儿反应过来,道:“你怎不早说?!”
姚成勇捏捏他的手,道:“你哪有给我时间说,一瞅见这荷叶包便气鼓鼓地往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