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立坐在榻边,伸手试探他额头的温度,道:“感觉怎么样?还有点烫,要喝水吗?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王病轻轻拿掉他的手,笑道:“好多了,一点不觉得困,精神着呢。”
这是大实话,岑立看他脸上奇迹般有了血色,虽然人还是瘦得不成人形。
他只是被刘隽强行灌毒染了无欢毒瘾,并没有失忆,之前的种种他都还记得,所以他还记得那个人的声音,还记得当时没能忍下心中如猛禽咆哮的yù_wàng去求刘隽把那个小药瓶给他的时候,在一边的岑立的眼神有多绝望。
“我可以下榻的。”王病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病殃殃,掀开被子转过身,“你不用扶着我,华歆,我能自己走。”
岑立让开一点,还是小心翼翼跟在他的身边。王病稳稳当当走到案前,坐了下去,拿起笔蘸墨。
岑立道:“想写什么?我来,你坐着就好。”
“无妨。”王病柔声说道,他的左手伤痕累累,手掌心裹着布条,光是握着笔的动作就已经十分困难,被贺知年用匕首刺穿的伤口又裂开,血晕染了白色的布条。
岑立看他专注的样子没舍得打断他。
王病看着纸,岑立看着王病,大约过了一半个时辰时间,王病放下笔,吹了吹,拿起纸递给岑立,大约是疼得厉害了,他的音调有些不稳,“一年半的时间,应该不会有多大改变。”
这幅洛阳城的地图十分详细,纵横交错的街道一目了然,岑立接了过去,又听王病说道:“司马衡是司马烨的儿子,他一直以为儿子死了,还去洛阳收敛尸骨,在山阴的那个小酒店,就是他的。”
其实王病早就有把这份地图交合岑立的想法,奈何身体一直不好,连清醒的时候都很少。虽然没听岑立说过他们下一个目标是哪里,但是王病能猜到,直捣崇延后穴,是最快也是最有效的方法,那便是已经没了皇帝的楚国都城洛阳。
曾经他们梁人的家园。
岑立把地图随地一放,起身去拿来金疮药和布条,拉过王病的手解开那条被染成红色的布条。王病任由他摆弄着,道:“我可以掌控司马衡,华歆,让他去洛阳,做你们的暗线,好吗?”
岑立只道了声忍着点,撒上金疮药,王病一向能忍痛,只是手本能地抽搐了一下,又继续道:“他说只要我说的都会照办,你们若真要打到洛阳,必定要了解洛阳的军情,他以前在梁朝担任过将军的,没人比他更合适。”
岑立替他缠上布条,王病想让他们父子团聚。这点岑立能看出的来,他是个软心肠的人,只对自己狠得起来。打好结,岑立去把那些红色的布条给扔了,走回来坐下,突然伸手把人抱在怀中。
王病现清醒着,猝不及防被人抱住,耳朵微微发红,正事还没谈完,但他一向顺着岑立,便道:“怎么了?”
岑立把他的头轻轻按在胸前,在他耳边轻声道:“没什么,就是想抱抱你。”
王病低低笑了起来,道:“我可好久没被你抱过了。”
岑立一只手拍着他的肩膀,左右轻轻摇晃,王病从没感觉到如此安心愉悦,身体也是前所未有的放松舒适,很快就睡了过去。岑立在他额上落下一吻,横抱着他放回榻上。
出了房间,贺知年立刻迎了上去,对着岑立说道:“你给他吃了什么?让我看看。”
岑立深吸一口气,仿佛这样才有力气支撑自己说出接下来要说的话,“是毒,他染了一种名为无欢的毒瘾,需每日沾染,否则…你也看过了。”
贺知年楞在原地,反应迟钝地念着:“……毒瘾”
岑立道:“他需要到汝南…那里才有能够续命的毒。我明日便会下令出战。”
“是谁…为什么要那么对他?”贺知年似乎是没听到岑立话,图片冲上去抓着他的肩膀,表情狰狞,像是要把他拆骨吞肉般,“你一定知道的吧!为什么还能这么冷静?躺在里面的人是无辜的,凭什么你这个罪人还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
现在两人还在廊下,岑立微皱起眉,怕吵醒王病,他轻而易举挣脱贺知年的手,走远些。夜黑风高,校场中间,风灌入贺知年的衣裳,岑立一身束袖紧身胡服,望着贺知年,他知道贺知年永远不会原谅他,其实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的,刘隽癫疯至此,加在王病身上的痛苦,说到底还是因为他。
贺知年咬紧后槽牙,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是从齿缝间逼出来的,“我没猜错的话,他还未染毒瘾之前中的毒,也是这个王懿下的手吧,他到底是谁?”
岑立道:“我这里还有一些他以后必须每日服的…毒,你拿去。路上他就交给你照顾。”
这些是岑立从刘隽的尸体搜来的,足足有五瓶,但不知道是不是王病饮得那种,他只好全带来,让贺知年帮忙看。
贺知年看都不看岑立拿给他的东西,那是一个木盒,里面躺着五个小瓷瓶。“我要知道事情的缘由!你知道就算我问公子他也不会说的,你告诉我,我好歹多个心眼,才不会重复今日之事。”
确实是这样,王病在汝南王病被刘隽抓去醒过来后,跟岑立说的也都是替他着急的话,对自己所承受的伤痛只字不提。今日更是如此,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恐怕也是猜到了刘隽的存在,所以才什么都不说,默默承受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