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摸下兜,说:嗯呐。
这个细节后来被林香雨无数次回忆过,越回忆越模糊,到最后连自己也叫不准了。谢天书呢?他这个人分散注意能力特强,常常是做这个想那个。当时他正在想列宾的《伏尔加河纤夫》,心中涌动着《伏尔加纤夫曲》深沉的旋律。而笑笑呢?笑笑根本不用回忆,妈就是把存折放乃乃的兜里了。她记得很牢。尽管她当时在玩小猫。
林香雨别完三个别针后又说,妈,又给您做了一套白绸子衣服,明天过生日换上。
梨花又嗯呐一声,接着叹了口气,说,年年过生日时节,秋傻子一准来。今年秋傻子还没来,咋就又要过生日了呢?说着,梨花的情绪忽然变得感伤,都过多少个生日了,真没想到能活这么大岁数。也没承想能享这么多年的福。行了,也该死得了。要死,嘎嘣一下就死。可别得什么病,活不起死不起的拖累你们。母亲的话像清冷的秋风冲刷着变黄的叶片,让人的心绪沙沙地翻转。第二年秋天,当秋傻子雨又来的时候,谢天书站在母亲的坟前,望着故乡的杨树林时,这种感觉陡然袭来,谢天书才意识到母亲当初的话原来是一种预言。
4 幻听
谢天书说:妈,二哥和二嫂明天打老家坐头班车来给您老人家祝寿。
梨花恍惚了一下,仿佛有一阵风从她的心中刮过。这风很y冷,使梨花的心收缩,又突然受热涨开。她说:
你大哥和天云也回来。
母亲的话说得极其平淡,却把谢天书和林香雨的脑袋轰地炸成空白,神经僵硬了,思维停止了。
正在玩猫的笑笑也停下来瞅着乃乃。
好一阵之后,谢天书问:妈,刚才您说谁?!谁回来?
母亲说:谁?就是你大哥天奎和你二姐天云呗。
谢天书看看林香雨,还是不敢相信:我大哥天奎和我二姐天云?
母亲有点不高兴了:你把你大哥和你二姐都忘了?
谢天书突然兴奋起来:妈,你是说我大哥和二姐明天都回来?谁说的?
母亲说:来电话了。
谢天书说:谁来的电话?
母亲说:天奎和天云呗。
谢天书说:他们怎么说的?
母亲说:就说在妈过生日以前赶回来。
林香雨激动了:这可是大喜事呀!
笑笑说:妈!就是乃乃天天叨念的大爷和二姑哇?
林香雨说:对对对!对!就是47年没音信的你大爷和你二姑。
笑笑欢呼起来!
母亲说:天奎和天云要是再不回来呀,妈这一辈子怕是见不着了……母亲说着,声音有些颤抖,发灰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不知为什么,谢天书猛地打个哆嗦。他瞅瞅妻子。这时林香雨正用疑惑与惊恐的目光看着他。林香雨感到一股麻酥酥的凉意像蚂蚁一样从后腰向脊背上爬。夫妻俩同时看到一片y影向这个幸福的家庭移来。稍停之后,母亲接着说,天奎搁电话里还打听桑葚……这桑葚呀,也不知还有没有?说完,母亲望着北窗外,神情凄楚而呆滞。
笑笑问,桑葚就是大爷美丽无比的未婚妻,是吧?
谁也没回答。
笑笑感到有一股凄凉的小风从北窗外进来,旋转了一下又从南窗走了。
晚上,谢天书在画画。林香雨端着茶进来说,各屋都收拾好了,大哥和二姐回来后,大姐、二姐和母亲住一个屋。我带笑笑睡阳台。你和大哥睡书房。二哥和二嫂睡客厅。大团圆。谢天书说小时候最盼过年。懂事以后怕过年。一到年关,妈就天天往西岭上瞅。后来就背着儿女上西岭上站着。直到接神的鞭炮响了,妈还不肯回来。妈盼47年,念叨了47年,等待了47年,没想到真的就把大哥和二姐盼回来了。想想,有点让人不敢相信。林香雨说国家政策变动以后,很多失散的亲人都从国外回来了,这不奇怪。谢天书有点纳闷儿,大哥和二姐只来了一个电话。他们的电话呀,住址呀,什么也没说,我想今天夜里他们再来个电话才对。你睡,我一边画画一边等电话。林香雨说,我兴奋,睡不着。哎?我看你并不兴奋?谢天书说,我总觉得妈今天那句话像个y影。林香雨看看丈夫,想说什么又止住了。她也一直觉得妈的那句话不吉利。谢天书想用转移话题的办法甩开那片y影。他问:你评教授的事怎么样?
林香雨说,计划在实验小学搞一次市级的教学观摩课,同时拍成优秀教学片到全国交流,我再写一篇论文在省以上专业刊物上发表,估计职称就没问题了。
谢天书问:什么时间搞?
林香雨说,后天开筹备会,我提出方案。对了。你提副院长的事怎么样了?
谢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