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跳着交际舞,就是那种描写旧上海的电影里最常见的舞,跳得累了,交换舞伴,也有人到餐桌去吃东西,食物是丰盛的,水果、点心、佳肴美酒,应有尽有。那绝对是一张望不见尽头的餐桌,地毯有多长,它便有多长!
就在这样隆重的舞会上,我见到季晏,我们跳着那雍容华贵的交际舞,一曲接一曲,看上去特别悠然的模样,那些同在舞池的男女全都投来艳羡的目光,他们很少说话,互相致注目礼,显得很有教养,很有风度,让人觉着那么的舒服……
第二章 抚摸灰尘(1)
〈1〉
似梦非梦的镜花水月里,感觉每一颦每一笑都是无比真切的,我一边幸福地释放着压抑已久的思绪,一边担心自己会醒来。我是在做梦,虽然是睡着的,但我知道。
这样遥不可及的梦境,在最近一年里已经很难遇到。以前我做梦,是自己给自己编造内容,整天活在梦的大街小巷里,乐此不倦。后来,我形聚神
散地醒过来,当我醒来的时候,我看见镜中那个长得好像是自己的人,她像一张被揉烂的纸,她已经失去生而为人最起码的骄傲和坚强,皱皱巴巴,满眼无边的空d。
我跟自己说,不许再做梦,没什么事情再值得去把眼睛哭红。可现在,现在我在梦里,我真的在做梦,我梦见了她,我们跳着舞,跳得还挺像那么回事,还有那些艳羡的目光让我感觉特骄傲,我就觉得自个儿长这么大都没那样骄傲过,跟真格儿的一样。
当我真的在梦里见到她的时候,我还是难受了。我听到那钢琴曲,那熟悉的旋律,就感觉那么亦真亦幻,好像昭示着什么,又像什么都没有。我分辨不清梦的内容虚实,心乱想哭,不过梦的本身不就是虚假、瞎编乱造的吗?但即使这样又有什么关系,如果骗也骗得很开心的话,我高兴这样,我高兴跟她这么在舞池里荡,一辈子都醒不过来才好呢!那才叫一个痛快呐!可就在我荡得特畅快的时候,这值得搭上一辈子的梦还是结束了,结束在两个女人相继夺门离去的闷响里,毫无预兆。
我看着文文放在我手边的字条,上面写着:我们去看北极熊,你早点起来,刷牙洗脸哈——末了,还画着一个小鬼脸。我心想这什么女的呀,有把叫人起床的话写在纸上的吗,难不成白纸会喊我起床么?死脑瓜!
我胳膊腿儿几乎麻木到脱离身体的地步,先后分步骤才从沙发上爬起来——好丫头,最近好像一直长r呢,上礼拜买的鞋这礼拜就有些挤脚。掰手指算算,从洛杉矶奥运会那年——摸爬滚打——拖泥带水——时至今天,随便一算那也是二十三年啊!竟然还长脚?
这鞋店的小丫头我认识,昨天去接柳仲之前我就提着鞋去换码。
我说,鞋码是不是小呀?
她说,姐姐,是不是你脚长啦?
我说,扯淡,才几天就长一码?
她说,你这几天都吃什么了,你没一日三餐猛啃饲料吧?
我说,去你!
她说,那怎么回事呀?
我说,世道慌乱发育得晚。
她说,那也不能呀,多大工夫就38变39啦,是不是鞋子装错鞋盒啦——末了说,别的地方没长吧?
我戳她头。
突然想到谁说过的一句话,大致意思就是说,没遭受磨砺的人不会知道原来安定的生活本身已经提供了很好的营养。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这么说的。
我在上海的房子比较小,我这么说并不是我在什么地方还有大房子——就算我有大房子也是自己睡,资源浪费!
有的时候叶雨带着天天过来玩,天天今年四岁,他是地地道道闲不住的调皮鬼,叶雨无意中说他那皮法像我小时候,这小鬼头竟然牢牢记下了。打那以后,只要惹祸就把屎盆扣给我,跟他妈说,不是我啊,是小姨教我的。
天天特别喜欢跟我睡,家里的床似乎也只能容得下我们两个人姿势随意。所以在我打算收拾房间的时候,我已经做好了眼前万状的准备,我以为自己可以想象到两个发育良好的女人挤在一张单人床上的模样,可当我围着毛巾站在卧室门口的时候,我还是怔住了,就看见那些本来放在冰箱里的东西全都堆在床上,床上的被也没叠,瓜果皮核易拉罐什么的满哪儿都是。总之两字——特乱!
我想,昨天晚上柳仲和文文明明是睡着了,怎么她俩装醉吗?怎么把屋里吃成这样了!
我惊讶之余又觉得好笑,心想,大家还是没变啊,感情还是那么瓷实,一点也不生分,好像吃我的东西比吃自个儿的还理所当然,招呼都懒得打。以前,在“尼姑庵”念书的时候就是这样,晚上睡不着觉常常爬起来吃东西,大家把零食放在一块儿,一边吃一边讲话,吃到天亮,然后蒙上头睡觉。
那个时候,我们还都是毛毛躁躁的小丫头,整天横冲直撞,生怕日子过得不闹腾,动不动就三五成群地逃课出去玩,然后把老师气得一张脸跟茄子似的,我们就觉得特高兴,特过瘾。
时间总是一天天过去,这个时候我们会埋怨它的拖泥带水,可一旦回头去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