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现在在哪儿呀?”刘大方泪如泉涌,表情跟疯了一样。
老姨哭得以头抢地:“我哪知道啊?见着天,我那死鬼去找,可他成天泡在赌场里,亲娘都不认了,还能找吗?”
西江坝外是一片坟地。老姨说刘海国就埋在这里。刘大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坟地,荒草一片,坟头密麻麻,哪里去找父亲的坟?他在黑暗中摸索,手和脸都被刺丛划破,竟毫无知觉。父亲的身影,他为儿女盖被子,织毛衣,他为了一个j蛋而耐心地守着老母j,往事如潮,以前刘大方为这些看不起他,讨厌他,可是,现在,他是个多么可爱的父亲啊。“爸啊,你在哪里啊?”刘大方大放悲声,跪倒在地,把头磕在泥土里。如果现在父亲转世,他
要道歉,要喜欢父亲所做的一切,要他为自己的粗鲁而责打他。可是,后悔,去哪儿后悔呢?想到父亲为自己订亲而张罗,现在,为自己的冤案而死,死得那么惨。刘大方恨不能把自己的胸膛撕成两半。他又哭昏了过去。
醒来时,他听到一个声音,离他很远。他爬起来,朝远处张望,什么也看不见。他漫无目标地往前走,走着走着,就看见不远处有一个黑影,在一个坟头前蹲着。刘大方起初不知道那是一个人。接下来,听到有说话声,才敢往前走了几步。这时就听那人自言自语似地说话:“英子,英子爹,你们爷俩在一起了,互相要照应着,英子啊,有事没事的,别跟你爸顶嘴。他爸啊,英子还小,不懂事,该干的,你就多干点。那里不比阳世,我还能照顾点。在那里,就你们爷俩了,不相互心疼,谁,还疼咱?昨黑我做梦,说你俩老吵架,英子,你咋还像以前似地,气你爸哩?要不是守着,等大方回来,我早、早就去了,没我,你们俩咋过哩,谁能放心哩。英子,英子爸,我、我好想你们啊……”那人就呜呜地哭起来。
这一席话,把刘大方听得毛发直竖。他一步跨上前去,扑到那人的面前。“妈?!”惨淡的夜光下,他仔细端详,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就是自己的母亲。一年多以前,大方妈还是满头黑发,腰板直直,看上去像棒小伙一样有劲。此刻出现在刘大方面前的,是一个要饭花子,衣衫褴褛,弓腰驼背,头发全白了,上面沾着牛粪一类的脏东西。她的脸像一百岁的人那样苍老,饥饿和心理的磨难使她的表情看上去不是正常人的了。刘大方一把抱住她:“妈,妈,妈,是我,我是大方,大方啊。”大方妈吓呆了,嘴巴动着,没有声音,终于说:“是、大、大、方?”刘大方说:“是我,妈,”看着母亲的脸,他呜呜地、声音难听地哭,“我回来了,妈,我要给你们报仇了。”他把妈妈扶着坐下,发现自己坐在两个坟头前,就问:“妈,这是爸爸的坟?小英、英子呢?”大方妈朝另一座坟一点头,神情平静,也不说话。显然,她还在想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刘大方扑过去,搂抱着妹妹的坟?心疼,心酸,叫唤着妹妹的小名,好像要把她从不醒的梦中唤醒一样。就在被老姨夫赶出来不久,在一个大暴雨的天气里,刘英英跟妈妈要饭时,突然犯病,跌进一条水沟,竟给淹死了。
大方妈问:“儿啊,你释放了?”大方从坟头上起身,揉着眼,说:“妈,我是逃出来的,”就把被王栋陷害在南山沟的事说了。大方妈这时显得格外镇定,刘大方本以为听说他是越狱 出来的,要吓死了呢。她说;“王栋是要把咱家赶尽杀绝啊,儿,你逃得对,我现在已经明白了,不管在哪儿,咱都在他王栋的手心里,要是关三年,说不定又弄个啥罪名,非把你害死才算拉倒,”大方说;“妈,咱们告状去。”大方妈摇头:“儿啊,你的罪证,他王栋都有,他的罪证,咱可半点也抓不着啊。他是狐狸精托生的哩。我这些日子,睡不着,就天天想着这前因后果,现在,想明白了。儿啊,这深仇大恨,咱是非报不可。要报仇,只有一条路,儿,你听妈的话,你要闯世界去,要成为比他王栋更大的人物,这样,才能报仇。只有这一条路,懂吗?”
刘大方这时满脑子转的都是今黑半夜如何闯进王家,手刃王栋,杀他全家,直想得热血,母亲的话哪有半句放在心上?就说:“妈,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歇着。”心里盘算,只等把母亲安排好,就去王家行事。大方妈就在前面走,让刘大方在后面跟着。转来转去,进到了一座破败的古屋子,正是那卒被红卫兵捣毁了无数次的姑子庵。里面唯一完整的东西就是那个无法砸碎的石座,原先是用来坐佛像的。大方妈的全部要饭家当就在那上头,她就睡在那里。刘大方看到以前大院受敬重、在单位当学毛选讲用模范的老母,现在沦落到如此地步,双膝一曲,就抱住母亲的腿跪了下来,嚎啕大哭道:“妈,我对不起你呀广大方妈把他拉起,严厉地说:“你这样子,刘家的仇何日能报?”抚摸着刘大方的头,她轻声说:“儿啊,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