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知道,他对江湖的险恶几乎连一根头发丝都没认识到。
哭了好久,眼睛都肿了,兀自抽噎,他爬上了树林腹地中的一棵树,躺在上面的粗丫杈上,不多时便睡着了。
后来太阳升高,从树叶中的缝隙中射进来,将他给烤醒了,他才发现自己竟睡了好一会儿,额头上满是汗,身体与丫杈接触的地方被硌得生疼,他觉得眼睛发涩,起身换了个丫杈。
他赌气在外面,中午也不回山洞吃饭,也不管上清真人的饮食,自己各处摘点水果吃了。
他心中苦恼,也不找其他小孩玩耍,何况这么长时间天天学艺,几乎跟他们已没有什么交集。
如此又过了一下午,直至黄昏,他心中孤独,隐隐有一种希望上清真人寻他回家的想法,毕竟相处了四年,哪里有什么深仇大恨。可是一想到自己练了这么长时间的功夫,却连一招也打他不过,困在岛上四年,仍然不放他去闯荡江湖,便又来了气,还是不回去。
日落月起,星星满天,海风吹来,凉意袭人,想回去的想法更强烈,可还是忍住了。后来睡了几个时辰,被海风吹醒了,只觉得四肢冰凉,他心想:“或许老神仙在山洞外一直在等我回去。”
于是他便下了树,往回走,近了山洞后蹑手蹑脚欺身过去,却见山洞外只有那些练武家什,那柄断了的木剑还在原地,丝毫未动,不由得失望透顶,寻了一棵离山洞最近的树,爬上去躺在丫杈上,眼睛发酸,又想哭,觉得没有爹娘疼的孩子只有这样。
不知睡了多久,耳中突然传来了一句气若游丝的声音:“劲儿······劲儿······”他脑袋昏沉,只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可过了一会儿那声音又传入耳中:“劲儿,我知道你在附近,快进来,老神仙要走了。”
他登既清醒,这是上清真人的传音入密之术,他学了好长时间也没能学会。一种非常不详的预感传入脑中,一蜷身便欲坐起,竟忘了自己还躺在树杈上,登时失去平衡从树上掉了下来,若在平时,有一定武功基础的他定能稳住身形,平稳落地,这当口心慌意乱,直摔得灰头土脸。
他哪里还顾得身上疼痛,跌跌撞撞地往山洞中跑去,此时太阳刚刚在海天一线处露个头,霞光万道,突然间一只长相奇怪的鸟飞向山洞,“砰”的一声撞在石壁上,晕了过去。
这下他眼泪直接流了出来,飞奔进山洞里,浑身不由自主地颤个不停,最后来到了上清真人近前,只见老人家背对着洞口打坐,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慌道:“老神仙,你怎么样?”声音颤得厉害,言语中带着哭腔。原来岛上一直有个传说,这里生活着一种鸟,从不在白天现身,因为阳光会让它们看不清,但黑夜如果有人要去世的时候,它便会飞来,等候在附近,此时黑夜刚尽,正应了这个传说。
上清真人微微一笑,道:“好孩子,你可算回来了,我担心得要命。”气息依然平稳如初。
萧劲多少松了口气,道:“您没事就好。”
上清真人道:“我寿元已尽,过得一会儿我便走了。”
萧劲登时慌道:“老神仙,您别吓我,劲儿知错了,以后再也不顶嘴,我再多学几年功夫,只要您好好的。”
上清真人道:“好孩子,我不该拦着你的,你长大了,出去闯荡是应该的。”
萧劲眼泪扑簌簌流下,哭道:“老神仙,您说得有道理,我本事低微,该听您的话。”
上清真人道:“孩子,你不要怪老神仙,我教你少林功夫是怕你日后行走江湖之际被方尽忠他们给盯上,给你惹来杀身之祸,少林派功夫后期的进步会变慢,但确实是名门正派的功夫。”
萧劲这当口恍然大悟,泣不成声,道:“老神仙,您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上清真人微笑道:“我爱卖弄玄机,这般说话习惯了。”
萧劲这当口哭成了一个泪人,道:“劲儿错了,劲儿······知错了,以后一定加倍······练功,绝不会让您······生气。”
上清真人道:“方尽忠的事,老神仙确实有愧,有些确实如你所说,他是我的大徒弟,我打心底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他做的。”
萧劲哭道:“我不怪······不怪您,您洞悉······天下玄机,肯定有您······的道理。”
上清真人道:“好孩子,感谢你体谅我。不过你说得对,老神仙确实惜命,不然也不可能苟活至今,我唯一违背天意的事就是从方尽忠那里带走了你。”
萧劲哭道:“劲儿一时······气话,您别生气。”说着去抚他后背,想令他气顺,眼泪如同决了堤的黄河一般喷涌而出。
上清真人道:“我活了一百零六岁,这可绝对是高寿,我知足了,孟子说‘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我断章取义,觉得‘吾生也有涯,吾生亦无涯’,千百年来修道求仙者不计其数,而真正羽化登仙的只在传说中,我师父与我道号‘上清’,我也算不愧其名,此刻我觉得自己已成仙,好孩子,你懂得这其中的道理么?”
萧劲并不是特别懂,但还是用力点了点头,哭道:“老神仙,你不要死,我求你······不要死。”已哭得气息难续。
上清真人道:“孩子,你不要怕,我去后不会像人们口中那般化作冤魂来纠缠你,相反我会在天上看着你的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