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虚默然不语,戚俊又道:“师父,您老人家有心事?”
幻虚道:“没什么。”
戚俊望了一眼他身旁的包袱,道:“师父您急着赶路么?”
幻虚道:“确实是想走来着,如果你晚来一步,我已经在路上了。”
戚俊脸上现出一种失望之色,道:“那让俊儿送您走吧。”
幻虚道:“好。”
二人出了客栈,戚俊牵过来两匹马,幻虚道:“路不远,我们走走吧,为师现在骑马也骑不惯。”
戚俊道:“也好。”遂将马匹交个了小二,随幻虚步行。
其时天色晴朗,昨日下的一点零星的小雪只有在屋顶方能看得出来,仿佛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银纱,街道上的雪早已被行人的鞋底带的干干净净,师徒二人结伴而行,戚俊一路上兴冲冲地讲了很多自己的江湖阅历,幻虚始终微笑不语,只觉得他依稀还是那个曾经在自己膝下学艺的顽童。
二人在街道上行走,徽州的很多老百姓见了都同戚俊打招呼,戚俊也一一点头回应,但幻虚注意到,戚俊的眼神中含着一股傲气,回应他们的寒暄仅仅是走个形式。
到了徽州城门口,幻虚转身道:“好啦,就送到这里吧,你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了,快快回去陪家人吧。”
戚俊道:“师父,多多保重,如果您挂念徒儿,就往这徽州城捎封书信,清修之余,也报个平安。”
幻虚道:“好、好。”示意叫戚俊回府,戚俊含泪告别,幻虚见他转身往回走,才上路。
幻虚从腰间取出酒葫芦,喝了一口,迈步而行,尽显悠闲之态。
他出了徽州城连走两天的平坦大路,大约走了两百多里,一直不疾不徐,白日以包袱里携带的干粮充饥,到天黑时便寻农家借宿,日出便辞行上路。后来走的路渐渐崎岖颠簸起来,车马难行,他东突西拐,竟似走迷宫一般,有些地方专走岔路,有些地方却直走较为平坦的主道。再后来便进入了一片树林,那树林越走越密,虽然每棵树都光秃秃的丑陋不堪,但也将身后的路掩盖得毫无踪影,林中满是曾经长得茂盛无比的枯草,覆盖在枯草叶上以及积在树枝上的雪将这里辉映成了一个纯白的世界,而这林中却只有他一人,显得死一般的寂静。
此时已至午时,他四周望了望,觉得大概走进了树林的腹地,忽然间身后一连串虽不清晰,却显得无比扎眼的脚印映入了他的眼帘,原来这里虽然距徽州城不远,雪却要比徽州城大一些,而且树林里的雪颇不好化。
他眉头微皱,突然间一步蹬出,斜斜地跃了出去,动作迅捷潇洒,哪里像个年逾不惑的老道了?
这一跃一直跃到了一棵粗壮的大树的半截处,他连蹬几步,脚尖仿佛生了钢爪一般,迅速地跃到了距树顶三尺的地方,稳稳地坐在了上面。他从包袱中取出些干粮,就着腰间的酒,神态悠闲地享用起了这简单的午餐。
他宛如一个大将军,坐在树枝上,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午餐吃过,休息片刻,他将包袱束好,又是一步蹿出,仿佛一只大鹰滑翔在空中,眼见得便要撞上另一棵树,只见他伸手拍了一下那树的树枝,借力调整了姿势,又是一脚蹬在了树干上,借力跃出。
只见他如燕子一般身姿轻盈,如鹰隼一般迅捷有力,如猿猴一般动作熟练,在这密林中施展开轻功,眨眼间便跃出了丈余!
如此在林中奔行,实在耗费功力,但他仿佛生就了一对翅膀,不知疲倦地在林中穿梭,林中只见一只黑影不断窜闪腾挪。
如此施展轻功一个时辰有余,时值冬日却已是额头见汗,他舌尖抵住上牙堂,勉力又奔了一段,最后悠然地落在一棵树上。
他歇息了好一会儿,跃下了地,缓缓步行。
行至日渐西斜,那树林渐渐稀疏起来,且越走地势越低,最后终于到了尽头。
他喘了一口气,从腰间取出酒葫芦喝了一大口,然后又缓缓上路。
那树林的尽头是一处窄窄的峡谷,他毫不犹豫地走进了去,这峡谷大抵是洪水冲刷形成,两侧都是粗粝丑陋的砂石,用手都能扒掉一些砂子,这些砂石上方在夏天的时候都长满了青苔,现在则只剩下离头顶较远的地方长的各种落了叶的光秃秃的灌木和其他植被,而他的脚底下则是较厚的一层还未完全腐烂的枯叶。这峡谷蜿蜒漫长,最宽的地方只能容两人并肩同行,最窄的地方则只能一人侧身而过,走在其中,还能感觉地势还在慢慢地微微下降,每走几丈到几十丈,便有一个类似台阶的断切面,仿佛路在一段一段地下沉一般。
此时在这峡谷里已全然看不见太阳,只能凭借峡谷上方仅有的蜿蜒的一条狭长的天空辨别出太阳还没全落下去。
饶是如此,峡谷里也颇为阴暗,不知何时才能走到尽头,他虽然常走这条峡谷,但此刻还是觉得寂静可怖,两侧光秃的植被伸出来的不规则的枝干在即将来临的夜色下形成了一轴特殊的画卷,走在其中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和脚下莫名的腐叶声。
走了大约一个时辰,天已彻底黑了,前方的峡谷突然现出了一片非常宽阔的砂地,砂地的另一头依然是狭窄的路,仿佛是细长的树枝上长的一颗瘤,那砂地上有一大团黑黝黝的东西显出一点亮光。
到此,幻虚长舒了一口气,那一团黑黝黝的东西是一个大泉眼,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已然结成了厚厚的冰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