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人将两个葫芦在脑后晃了晃,低着头向前走去,面色阴晴不定。
其实那陈年女儿红虽然醇正,却也未必烈到哪去,可是道人已有三分醉意,走起路来微微晃动,微风轻拂,长髯贴到了胸前,大袖飘飘,手中的拂尘随身体而摇曳。他迈开大步,行走迅速,虽然仍是低着头,但一改来时的悠闲之态,路人见了,都纷纷让开,在其身后窃窃私语。
行不多时,忽听得身后马蹄声阵阵,道人回身望去,只见尘土四起,十余人骑快马朝自己这边奔来,口中不停地喊道:“让开!”街市上的行人慌忙向两侧躲闪,跌跌撞撞碰翻了一片商贩们的摆摊,有的人一时乱了方寸躲避不及便被马刮倒。他们所经之处无不鸡飞狗跳,马蹄溅起的尘烟未落就已响起了百姓的哀怨和孩子的哭声,而马背上的人却得意地嗷叫,声音拖得老长。只见马背上俱是年轻人,身着锦衣狐裘,全是富家公子的打扮,光鲜的外表与街市上的行人和商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道人眉头微皱,十余匹马奔行迅速,富家公子将马鞭挥得更急,他慢慢向后退了两步,“呼”的一声,一条马鞭抽向他的面颊,道人漫不经心地闪过,那马鞭清脆的“啪”的一声打在了马肚子上,马上之人仿佛浑然不知,那马的后屁股几乎贴着他的前胸而过。
一个卖桃子的老人匆忙将两筐桃子费力地往后挪,如此简单的举动已是气喘吁吁,筐子刚落地便有两个桃子从筐里滚到了街道上,他佝偻着腰想去捡回来,却没注意到领头的一人骑着马已经到了他跟前,距他只有十尺不到。好几个人急忙喊道:“张老头!”“小心!”
人们这一喊,张老头抬起头,浑浊的双眼因惊吓更失了神,说时迟,那时快,眼见得一场灾祸就要发生。
忽然一个灰影疾闪而过,适才还因惊吓合不上嘴的张老头,此时已稳稳地坐在了那两筐桃子后面的破板凳上,手里握着两个桃子。
领头那匹马一声悲嘶,人立起来,马背上的公子哥直接摔了下来,弄得灰头土脸,一身淡蓝色的袍子也脏乱不堪,旁观的老百姓见状更纷纷向后退去,恨不得都躲到摊子底下。那公子哥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满脸怒容指着道人骂道:“哪冒出来的臭老道,你不想活了?!”
其他人也都勒马落地围了过来,道人抚了抚张老头的脊背,轻轻地安慰他没有事了,然后直身在面前甩了一下拂尘,唱道:“无上太乙渡厄天尊。”又道:“小少爷急躁什么?这马慢点骑也耽误不了什么。”
那公子哥面色黝黑,身形颀长,双目略小,却透出一股威严,冷哼一声道:“小爷今天偏要快马加鞭,你能奈我何?”
那道人道:“小少爷骑着宝马,手里拿着上好的鞭子,骑快些贫道本是管不着的,可这人来人往的大道上,如此横行好像不妥吧。”
那公子哥听着道人说的话,突然笑了,他转过身跟随他而来的众人讥笑道:“唉,唉,唉,兄弟们听听,小爷我今天真是开了眼了,在徽州这地方,居然有人给小爷我讲起道理来了。”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在斜上方指指点点,仿佛能指出来什么东西一样,随他而来的十余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跟着笑了,笑声同样带着不屑和讥讽。
他转过身问那道人:“老道,你从哪来的?”
那道人微笑道:“贫道居无定所,四海为家。”
那公子哥又转过身笑了,那十余人也跟着笑。然后他转过头对道人说:“老道,小爷今天有要事在身,不和你废口舌,你看这怎么解决吧。”说罢仰头望天,一脸的倨傲之色。
这时那张老头抬头抻着满是皱纹,松弛不堪的脖子嘶哑着嗓子道:“陈······陈公子,绕过他吧,一切都是因我这把老骨头而起,您大人有大量······”
那公子哥道:“住嘴——我今天不和你计较,你好好坐着。”张老头只好闭上了嘴。
那道人又宣了一声道号:“无上太乙渡厄天尊”,笑道:“小少爷要怎么解决?”
那公子哥双手一拍,赞许地笑道:“简单!本公子一向很讲道理,你看,你伤了我的宝马,弄脏了我的衣服,耽误了我的大事,不多,三百两银子就能让我开心地走了!”他转过身问随他来的那些人道:“兄弟们,怎么样,公平不公平?”
那些人纷纷笑道:“公平,我们嘉让二哥向来公平。”
那道人惊愕道:“小少爷当真说笑了,贫道哪来这么多的银两?”
那公子哥冷哼道:“你给还是不给吧。”
那道人道:“给不给的,贫道没有啊。”
那公子哥骂道:“牛鼻子,你不好好在你的道观清修,偏偏在这里惹上小爷!”说罢一拳向道人的太阳穴打去,眼看着拳头已越过了道人的肩膀,却见道人双手互握,上身微屈,行了一礼,而他的拂尘也在此时甩了过来,唱道:“三无量。”拂尘的长毛正巧拂中了那公子哥的手腕。
那公子哥只觉得一股强劲的绵柔之力拂中了自己,胳膊一麻,瘫软了下去,想要再挥拳,却觉得胳膊酸软异常,不由自主地颤抖,抬起胳膊竟变成了一件相当困难的事,好像适才那一挥竟耗光了所有力气。
他惊诧万分,道:“你对我施了什么法术?”其他人见状纷纷围过来,气势汹汹地将那道人困在中间,只要道人稍有不妥举动,他们便要群起而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