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时让沈亭暄整个人都僵硬了。额头上的那一点点凉意,仿佛忽然被放大了千百倍,从相触的每个毛孔里猛烈地渗透进去,转眼让五脏六腑都结出冰棱。
沈亭暄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
“你醒了。”那人说,音量虽然不大,却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轻快。
沈亭暄做着徒劳的努力,想转过头去看看她的样子,证实自己心里的猜想,可身体依旧不听使唤。那个人却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下一秒钟,她感到身边的床铺微微往下陷了一些,是有人用双手撑在上面,然后把整个身子都凑了过来。
她一抬眼,就看到了那双平静的如同古井无波般的杏眼,以及左眼旁那一颗小小的痣。
***
“从上一个案子开始,我一直都觉得有些地方非常不对劲,即便后来我们抓到了许磊,在秦华纱厂那个被他当做暂时落脚点的地方,发现了另一名嫌疑犯的踪迹,并且从现场遗留下的蛛丝马迹中提取到dna,经过鉴定,得知和‘永恒幻梦’一案最后的凶手的dna相匹配,证明了他们是一个人,即那个神秘的‘温迪’,这些疑问也没有得到解决。首先,还是那个问题,被许磊拐带的小女孩,我们都知道,她是许磊诱引受害人上钩的‘饵’,那么她在明明有机会可以逃脱的时候,为什么没有逃脱,反而老实地留了下来?”
站在一块黑板前面,肃海努力组织着语言,却仍旧觉得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是他平时做惯的事,一点点思考清楚,分析透彻,然后简明扼要地向同事讲述出来,今天做起来却觉得格外生疏和困难。他想说的每一个字,甚至是每一个标点符号,都如同泡过了水一样,变得膨胀肿大,堵在他的胸腔和喉咙,以丑陋的姿态嘲笑着他慢半拍的反应,奚落着他的无能。
他微微扭了扭头,把脸朝窗户的方向伸出去了一点。窗户是开着的,正好有一阵风吹来,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然而仿佛谁把氧气都抽走了,明明他正喘息吞吐着,却还是感觉胸腔里一阵紧过一阵的憋闷。即便如此,他还是需要点冷空气。他的大脑转得太快了,不断在回闪着以前的画面,因此产生了许多不必要的负担和困扰,他得停止这种行为。
“我们之前分析过这个问题,认为在许磊没有看着小女孩的时候,还有一个人,就是‘永恒幻梦’一案的凶手,袁晴的同居人,自称是‘温迪’的女性嫌疑犯,是她在案发现场附近的某处,监视着小女孩,使她不能逃跑。——但是这里却忽略了一个很明显的问题。”
他用一支黑色水笔点了点黑板上郑菲菲的照片,——因为许磊一案直到最后也没有抓到全部的凶手,所以这块梳理线索的黑板便一直没有撤掉,而是留了下来,平常放在肖正宸的办公桌后面。
“郑菲菲,许磊和温迪在杀害焦永兴和新河八坊三人后,选定的第一个作案目标,也是从她开始,之后的受害者有了一个大致的标准,女性,年纪在三十岁上下,善良,并且充满同情心。”肃海的目光和照片重合了,那里的郑菲菲既鲜活又僵硬,正恰到好处地笑着。
“我们知道她的死亡地点在离家不足百米的一条小巷子里。这条巷子就在她的店铺旁边,她在死前去倒垃圾的时候,还曾经路过这里,并在巷口短暂地停留过。如果说之后的死者,爱丽丝·米勒、葛丹和严敏,也就是案件的第五、七、八名受害者,她们死亡的地点都相对开阔,有可以监视的角度和位置的话,那么郑菲菲和第六名受害者庄雪盈,她们两人的死亡现场都是一个相对封闭的巷子,是不存在许磊游弋在外面,而让小女孩待在里面做饵,同时温迪能从另一个方向监视小女孩,防止她逃跑的地方的。那既然如此,这个被诱拐来的小女孩,在脱离了被监视的状态以后,为什么不跑?”
他的这番话让在场众人都重新回忆起了之前案件里的种种细节,发现确实如此。
肃海顿了一下,感觉到嘴唇有些干涩,但没有理会,继续说了下去,“这种情况我们也不是第一次碰到了,事实上,就在刚才,我们又遭遇了。”
周沙愣了一下,“你是说……”他迟疑道,“邢培林自己躲在学校里面,而让李之瑶带着柴熙出去买吃的,还给了他们足够的钱,而他们竟然也没有选择逃跑,而是买完东西以后,又乖乖地回去了?”
“没错。”
“会不会是邢培林用另外一个小孩子来威胁他们,让他们不敢跑?”陈佳期问道。
“不可能,”肖正宸抢在肃海前面摇了摇头,笑道,“这么小的孩子,他们的道德观念和理智程度都是很飘忽、很不稳定的,遭遇了这种事情,他们处于惊吓中,忽然有了逃走的机会,哪里还想得到同伴?而且,换个角度来说,邢培林完全没必要这么做,他带走的都是小孩子,就算他临时离开一会儿,把这些孩子锁在某间教室里,他们也跑不出来。所以,他为什么要冒险让两个有可能逃跑的孩子出去买吃的?”
他的目光轻柔,在众人脸上扫过,最后带着些微的笑意和肃海的交汇了,“除非他知道这两个孩子根本不会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