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我爸妈收拾了几件冬天穿的衣服,一人骑着一辆大梁自行车,带着我来到了位于县城东南方的一个小村庄。
这地方叫王庄,是我妈的老家。算上我妈,我的姥姥一共生了四个孩子,所以我还有两个舅舅和一个姨妈,可那时候家里穷,孩子难养啊,我二舅一生下来就过继给了别人,小姨十年前嫁人离开了县城,之后就再也没有了联系。两年前,我的姥姥和姥爷也相继过世,如今,就只有我大舅还住在当年姥爷留下的老房子里。
大舅腿脚有残疾,这些年一直没娶上媳妇,加上在那个年代,提留政策还没有取消,大舅虽然守着四五亩田地,可因为身体残疾,一年到头家里也没什么收成,交完提留之后更是剩不下多少钱了,日子过得很苦。
虽然王庄距离县里也就是不到十里路,可这段路有一半是乡间小道,难走得很。到大舅家的时候,已经快到深夜了。
我爸敲响了木栅栏似的院门,过了很久,大舅才一瘸一拐地从屋里出来,一看是我爸妈来了,顿时就露出了笑脸,大舅人长得憨厚,他笑起来的时候,会让人有一种特别踏实的感觉。
“爱国啊,你们怎么这时候回来了,这大晚上的。”大舅一边和我爸说着话,一边打开了门上的锁。
我爸叹了口气,没说话,就抱着我往屋里走。
大舅见我爸的表情不对头,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然后有些担忧地问我妈:“三妮儿,出什么事了?”
我妈只说了一句“进屋再说吧。”,就匆匆进了屋。
大舅将北屋好好收拾了一下,让我妈带着我先睡下,我爸则一早点上了炉子,那时候,我们那的农村睡得还是土炕,炉子和炕是相连的,点上炉子之后,炕上也渐渐暖和了,我妈将我裹在被窝里,又为我挠着背,哄着我睡觉。
可我从四岁开始就习惯一个人睡了,突然被我妈搂着,反而怎么都睡不着,从躺下开始,就一直在床上翻来覆去的。
那时候农村的土房隔音是很差的,我爸和大舅在南屋里聊天的声音,我都能很清楚地听见。
我听见大舅问我爸:“到底出么事了?我怎么觉得你和三妮儿慌慌张张的?”
其实在平日里,我爸和大舅也没什么来往,关系不算坏但也算不上好,可那天,我爸却仿佛急于找到一个倾诉的对象。我听见我爸点燃了烟,他借着烟劲,就把我遭鬼的事、老王家的事,甚至是老王家人的死状,都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说到最后,我爸的声音变得有气无力:“说句实在话,过去我对那些神神鬼鬼是坚决不信的,可那天看到老王的死相,我就寻思着,这不会是老王做了什么孽,冤死鬼上门索命了吧。可我这辈子可没干过啥亏心事啊,那东西怎么就……怎么就找上阳阳了呢?”
大舅在一旁安慰了我爸一会,突然一拍脑门:“对了,这种事,可以去找他呀。”
我爸没说话,就听我大舅继续说:“咱们村西边有块坟地,在那地方住着一个看坟的老柴头,据说老柴头在过去是个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神汉,找他办过事的人都说他很灵验。明天一早你就带着阳阳去找他吧,这个人,说不定真能帮上忙。”
大舅说完这番话之后,南屋就陷入了一阵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