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来到天井就是刘尚昂他爸,他赶紧把我抱了起来,然后就冲着老头吼:“你干么?”
老头一脸无辜的表情:“我没干什么啊。”
“你没干么?没干么孩子被你吓成这样?”刘尚昂他爸朝老头喊话的时候,天井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住筒子楼的都是一个厂的职工,不管是上班还是生活,都容在一个小圈子里,虽然邻里之间也会为了一点鸡毛蒜皮拌嘴吵架,可不管谁家遇上了事,为你出头的,总归还是这些邻居街坊们。
老头估计是见人多了,怕吃亏,叹了口气,扭头就离开了筒子楼,临出大门之前,还喃喃地说了一句:“唉,有缘无分,强求不得啊。”
没人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也懒得去猜。
老头走后没多久,公安也撤离了现场,最终,老王的案子被定性为普通的一氧化碳中毒事故,但大家都心知肚明,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筒子楼里的生活又渐渐变得平稳起来。
大家都觉得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可就从那以后,从小没生过几场病的我,身体却变得特别虚,几乎每隔几个星期就会生一场病。
刚开始生病的时候,无一例外的都是先肚子疼,然后就开始感冒,到后来简单的肚子疼变成了急性肠胃炎,不止腹泻,还呕吐,几乎吃什么吐什么,小感冒也变成了高烧。
看着我从一个小胖墩变成了皮包骨,可急坏了我爸和我妈,我妈干脆辞了送牛奶的工作,专心在家照顾我。
我病得最厉害的时候,正好是94年厂里效益不好的时候,常常连工资都发不下来,那时候,我们家的那点积蓄几乎全都交给了医院,日子渐渐变得艰难起来。
不过对于那时候的我来说,生活艰难不艰难,我是感觉不到的,无非就是吃饭的时候肉少了,除了过年也没有新衣服穿了,反正就算有肉吃,我也吃不了多少,一个男孩子,对于有没有新衣服穿也不在意。
正相反,那时候我还挺庆幸自己生病的,虽然又拉又吐的很难受,可至少不用上学了,也不用写作业,每天就躺在床上看电视。对于六七岁的孩子来说,电视,绝对是生命中最不可或缺的一样东西。
可不久之后的一次高烧,差点把我的命给搭进去。
我七岁那年的冬天,特别冷,加上我们那地方比较干燥,风吹在脸上,就像用刀子割似的,先是一阵冰凉,然后就火辣辣地疼。
从入冬开始,我就开始发高烧,连续一个多星期都没有退烧,有天我妈给我量体温,拿出体温计来一看,我竟然烧到了42度。
我妈赶紧给我爸打了电话,我爸回来的时候,我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我妈给我裹了件大衣,然后我爸就抱着我去了医院。
后来的事情我大多也只是有一点模糊的印象,只记得刘尚昂他爸开着厂里的面包装车,拉着我和我爸到医院输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到的医院,路上我就睡着了,连扎针的时候都没醒过来。
不过有件事我记得很清楚。我爸抱着我走出筒子楼的时候,我的脸就靠在我爸肩膀上,视线正好能看到四楼一户人家的窗户。窗户里的光线很暗,可我却很清楚地看见,一个穿着土黄色棉袄的老太太站在窗户边上盯着我看,她的头发是全白的,身材格外的消瘦,佝偻着背,脸上的皱纹很深很深,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颗枯死很久的老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