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隐月起,圆圆的月亮在黑夜里散发着皎洁的光芒,零落的星子眨着梦一样的眼睛,大河却在燃烧,熊熊燃烧的战船把半个天空映得红通通的一片,乍眼看去,仿佛一朵红莲正从地狱里冒出来,肆意绽放它那邪异而又妖艳的姿态。
姬烈站在河岸上,这里是一段斜坡,滚滚的流渊河在这里转了个弯,被一座大山一剖两半分为两条流域,一条直直奔向东海,一条弯弯曲曲绕向北方,在太阳还没落山的时候,他们就飘出了绝壁峡域,挑选了这个地方泊岸。
这里不是渡口码头,吃水较深的战船没有牵引根本进不来,也不容易停下来,幸好霍巡的水性极好,姬烈便命他带上绳索一头扎进河里,然后泅到北岸,把几根绳索分别拴在沿岸的几株古树上,借着倾斜的拉力,迫使战船缓缓搁浅。随后,姬烈又命人卸了甲板铺在绳索上,搭了一座简易的浮桥,把瘦马与各项物资通通运上了岸。
不过,中间有个小插曲,虽说水流较缓且有浮桥,但人行于其上总是胆战心惊的,于是小黑巫官便啊的一声,张牙舞爪的掉进了河里,幸好河水不是太急,恰巧他又抱住了一块随他一起掉下去的浮木,要不然,姬烈就没有巫官了。
现在是三月底四月初,正是春寒陡峭的时节,夜风吹过来不冷自凉,可怜的小黑巫官冻得满脸发紫,却没人在意他关怀他,而他又来得太急,根本没有多余的衣物,只能抱着肩膀颤抖。光头熊战实在看不下去了,一锤子砸烂了一株枯树,为他升起了一堆火。
篝火已经燃起来了,与河面上的火光相互辉映,田重与田立在茂密的林子里窜了一会,提回来一大窜野兔,现在它们已经被洗剥干净架上了火上。
等到油渍滋滋滋的往下滚的时候,小虞先捏着耳朵凉了凉手指,然后飞快的撕下一根肥硕的兔子腿,用嫩绿的叶子包了,来到姬烈的身边,嫣然道:“侯子,先尝一点,看看香不香。”
河面上的火光渐渐小了,仿佛能听见战船正在徐徐下沉的声音,这声音很微妙,一点都不刺耳,看着被水与火渐渐吞没的船桅,姬烈微微一笑,终于到了岸上,而这里再也不属于安国,他心中难得一阵平静,接过被叶子包着的兔肉,撕了大大的一条肉放在嘴里,一边嚼一边囫囵不清:“真香啊。小虞,你为什么不愿叫我姬烈?”
小虞怔了一下,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细声道:“侯子是主人,小虞是侍女,侍女怎么可以直呼主人的姓名呢?”
她其实想叫的,只是叫不出口,心里也在奇怪,为什么姬烈对这件事情这么看重。
在这个世间,姬烈当然不会认为人人平等,只是他自小便失去了母亲,而少台宫城里的那个君父,他从来不认为那个人配作自己的父亲,相反,对于宋让与小虞,他一直是当最亲的亲人来看待的,此时,听小虞这么一说,他心中不由得一阵畅然,捧着兔肉没说话。
小虞见他不说话,心里急了,红着脸蛋想解释,却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没把姬烈急着,反倒把她自个急得眼泪汪汪,扭着手指也说不出话来。
这时,火堆处传来了一阵爽朗的笑声,姬烈举目一看,只见光头熊战正在火堆旁叉着腰大笑,而小黑巫官却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小黑的脸上涂满了兔油,他想要还击熊战,可是熊战那般魁梧的身材,他根本够不到,只能期期艾艾的看着,像受了气的小媳妇一样。
看来,他们处得很好。
姬烈裂嘴一笑,朝火堆走去,小虞跟在他的身后,低垂着头,也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火堆旁,一群人围坐着,一边啃兔肉,一边笑闹,就连沉默寡言的霍巡也裂着嘴,无声的笑。白天,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生与死的较量,能在那场较量中活下来,并在夜里升起一堆火,吃着香喷喷的兔肉,这的确值得人欣慰。
当然,任何时候总会有人欢笑,也总会有人暗自哭泣,那个妇人不在火堆旁,她独自一人坐在火光外,抱着臂膀发呆,上了岸,天便黑了,她无处可去。不过,就算天亮了,她一个手无寸铁的奴隶,在这深山野林里,仍是无处可去。或许,等待她的只有一个下场。
火堆旁的人并没有问姬烈将会怎么处置她,其实就算问了,姬烈也不知道,看起来简简单单的杀与放,一旦真正做起来,并不是那么容易,
姬烈决定,等到天亮,再做决定。
火堆旁,宋让站了起来,提着剑向妇人走去。
姬烈怔了一怔,想要说什么,却终是没有开口,众人的目光也都跟随着宋让脚步,神情各异,笑闹声便在这时候停了下来,气氛一下子变得诡静。
妇人觉察到了,她像一只受惊的老鼠一样,抱着肩膀向后缩去,可是她的身后是一块遮风的石头,她无路可退,于是,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宋让的影子越来越近。
宋让的影子遮上了她的脚,她缩了缩脚。宋让的影子掩住了她的腿,她赶紧蜷起了腿。突然,宋让的影子整个罩住了她,她再无任何退路,只能把头埋在臂弯里,不住颤抖。
冷,她感觉到异常的寒冷。
她把自己抱成一团,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像是一个人即将在沙漠里渴死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宋让蹲了下来,把一张刚刚烤过的蕨菜饼放在了她的面前,妇人嗅到了蕨菜被烤过后特有的香气,她的肩头抖了抖,却仍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