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还真与那商无庸有几分相似。”练朱弦有些迷惑起来,“可商无庸难道不是碧云居叶掌门的大弟子吗?”
幻境无法为他的疑惑做出解答,但答案显然隐藏在情境之中。
与那些慵懒散漫的仙门弟子不同,躲藏在树篱后面的商无庸正在聚精会神地聆听着和尚的宣讲,那种渴求的眼神,竟如同从樟树叶之间筛落下来的阳光一般明朗动人。
香窥的第一个场景并没有持续太久,阳光下的碧绿庭院很快就泛起了涟漪。还没等练朱弦出声提醒,凤章君就主动走过来,抓住了他的胳膊以免走散。
涟漪散尽,这次呈现在二人眼前的,居然是一堆废墟。
这是一座火灾过后的废宅,焦黑的断壁残垣坍塌下来,宛如一个已经熄灭了的、巨大的篝火堆。
在废宅的右侧,站着几位身着藏青法袍的修士。其中有三位显然是在向居中之人恭敬地汇报着什么——也许是火灾的情况。
“那位就是叶皓,碧云居的前代掌门。”凤章君指着居中那人,向练朱弦做介绍。
原来这就是叶蓁蓁那位“白日飞升”的父亲,练朱弦忍不住要好好打量一番。
说实话,他原以为这位有妻有子之人,至少应该是个敦厚温柔、留着三寸美髯的中年男子。然而如今一见才愕然发现,真正的叶皓竟寡淡到了近乎于“透明”的地步。
那是一种如烟雾般渺茫的独特气质。就好像你与他面对面独处一个时辰,仍然记不清楚他的模样;而一阵风吹来,他就有可能瞬间在你的眼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样的人,不要说是娶妻生子了,甚至仿佛根本就不应该涉足与凡尘俗世,更像是只存在于古代画轴之中的人物。
练朱弦这边正在诧异,只听见身后山道上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原来是上一幕曾经见过的那十二名少年弟子,在武学教头的带领下跑步途径此处,看见了掌门与诸位管事,便停下来行礼。
叶皓的目光在这群年轻弟子身上扫过,突然伸手指着面前的那堆废弃问道:“你们从这里看出了什么?”
得知掌门要临时考验自己,年轻弟子们顿时交头接耳起来。叶皓也不阻止,端等他们沟通完了才命他们依次逐个发言。
只听第一个弟子道:“碧云山近日多雨,雨为水,而雷属木,因此正是五行之中‘水生木’的例证。”
叶皓不置可否,只让下一个说话。
于是第二名弟子道:“雷为震,山为艮,雷电降于碧云山之上,既是雷山小过之卦象。说明近期行事需要谨慎,全盘考虑。”
叶皓依旧不评判,继续让弟子们一个接着一个说下去。
转眼,一十二名少年弟子已经逐一回答完毕。然而叶皓始终并不满意,只听他又朗声询问在场的所有人,却再没有人作出回应。
就在练朱弦以为这个问题就要不了了之的时候,却有一个细小的声音,从不起眼的角落里传了过来。
“回禀掌门:起火的宅院就如同这人世间,充满了种种的苦难。然而人们生活在其中却浑然不觉。所谓修仙之道,就是引导众人跳出火宅,获得真正的清静自在。”
不止是练朱弦与凤章君,在场的所有人同时循着声音望去。
只见少年商无庸依旧穿着那身粗布衣服站在角落,手上脸上全都是清理废墟时沾染上的碳灰,但是神情自若,并没有半分胆怯。
叶皓朝着他走了两步,问道:“你是何人?”
商无庸才刚动了动嘴,尚未出声,就有人替他答道:“这是在山上打杂的一个小厮。他家里贫寒,父母亲戚尽皆亡故,管事的人见他可怜,便留他在山上,平日里做做杂工。”
待那人一口气说完,商无庸终于找机会发出了自己的声音:“回掌门的话,我想拜入碧云居……可我没有钱。”
叶皓问他:“为何需要钱?”
商无庸张口欲答,可看了看面前神色尴尬的管事,还是闭上嘴摇了摇头。
“原来入门的资格也可以买卖的吗?”练朱弦已经读出了背后的潜台词,“还好一般人都不敢入我五仙教。”
“在中原,能够加入仙门曾被视为是一种荣耀,并可享受随之而来的诸多便利。”凤章君对此并不讳言,“据我所知,云苍的入门文牒一度曾炒到十两黄金的高价。”
十两黄金?这未免也太过离谱了吧?还真当进了仙门就一定能够青春永驻、法力无边?
练朱弦正在腹诽,却瞧见叶皓招手示意商无庸来到自己面前,然后伸出一双白得甚至好像透明的手,覆上了少年那小小的脑袋。
“相骨。”凤章君轻声道。
不用他讲解,练朱弦也看得懂——这是仙门之中一项极为常见的操作。具备仙骨的人,比骨相平平之人更加适宜修真问道。
四下里鸦雀无声,所有的眼睛带着各种不同的心绪,默默地等待着碧云居的掌门对于这个年少小厮的判断结果。
没过多久,叶皓便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