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陷在白色床中显出一种温柔的模样,也许过于温柔了,像是随时都会变成一片柔软的羽毛,融进同样颜色的被子里,从此消失不见。
几个学生没有进病房,站在外面等。
陆早秋很快就回来了,把复印好的总谱给学生,每人一份,原谱他自己留着。
一个学生把水果递给陆早秋,说:“买给……”因为受之前那女生的影响,差点出口又说成师母,可是不说师母,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最后支支吾吾变成一句谁也听不清楚的:“买给……吃。早日康复。”
他们不知道钟关白的具体情况,以为他只是睡着了,之前便不敢进去打扰。
陆早秋没有接:“他不能吃。”
旁边另一个学生小声抱怨:“刚叫你买花吧。”
递水果的学生更小声地反驳:“我怎么敢给……送花?”
并没有人说既然钟关白不能吃水果,那就请陆早秋吃,此时此刻,大家莫名有一种奇怪的共同认知:陆老师不像是会吃东西的人。
最后几个学生听陆早秋说完注意事项,还是把水果留在了病房门边。
之后的一段时间,几个学生得知不会吵到钟关白,便时常来请教些问题,果然陆早秋从没有动过那些水果,反倒是他们几个学生你一个苹果我一根香蕉的,每次来都有水果吃。
总谱与各音部的分谱一一竣工,由陆早秋检查完,装订成册以供演奏,这时才有学生指着空白的乐谱封面说:“陆老师,这首协奏曲还没有题目。”
是的,钟关白没有写下过曲名,在任何一张手稿中也找不到标题。
陆早秋对学生点一下头,表示知道:“我想一想。”
那晚他躺在钟关白旁边的那张床上,隔着几十厘米的距离,在黑暗中牵住钟关白的安放在床上的手,无声地问:阿白,你会叫它什么?
没有回应。
离乐团录音日期只有两天了。
陆早秋抽空回了一趟从前温月安的京郊小院,那里现在是钟关白的了。他坐在院子里,重读了温月安的回忆录,重读了电影的剧本,重读了整首协奏曲的总谱。不知怎么的,想起温月安叫他收好的钟关白小时候的东西来,便一样一样拿出来看,最后拿起钟关白小时候练毛笔字的笔在协奏曲总谱上写下两行字:
手指·双钢琴与小提琴协奏曲
作曲 钟关白
字体用的是魏楷。
那支毛笔被陆早秋带回了病房,又带到学院。所有分谱也都有了标题,只是比总谱多了几个字,诸如独奏小提琴、第一钢琴、第二钢琴、第一小提琴、第二小提琴、长笛、定音鼓……
每一册也都有了钟关白的名字。
录音那一天唐小离说好要去看,提早到了录音棚外,秦昭不得空,唐小离说他如果来也会比较晚。
高水平的乐团录音通常没有彩排一说,分谱发下去,指挥和录音师讲好要注意的地方,各音部首席确定没有疑问,便开始照谱演奏。
这是第一次,陆早秋不在乐团演奏中里做首席小提琴。
第一小提琴音部首席有个职责,但是事实上鲜有人用:在指挥不在时代替指挥,接过指挥的权责与所有工作。
从前陆早秋没有遇上过指挥缺席的时候,今天,他终于遇到了。
在录音前,他没有讲太多话,分谱上的标记已经足够细致,情感、速度、强弱……所有基于原谱需要二次诠释的地方全部都已经被陆早秋诠释完毕,演奏者几乎没有任何根据乐谱再发挥的空间,因此也没有任何错误的可能。
陆早秋讲了录音的用途,故事的梗概,其他注意事项,以及本次录音一些稍不寻常的地方:乐谱标题写的是双钢琴与小提琴协奏曲,总谱上有两架钢琴的部分,录音棚里也有两架钢琴,钢琴谱架上确实也分别摆着不同的两份钢琴部分分谱,但是这次录音只会用到一架钢琴,即第二钢琴,这架钢琴的演奏与独奏小提琴的演奏以及指挥全是同一个人,贯穿全曲的第一钢琴空缺,除此几处略微特殊外,一切照谱演奏。
唐小离看着面色沉静的陆早秋,突然感觉到了一丝难过,不同于他刚知道钟关白中枪的时候,现在不是焦急,也不是忧心,只是一丝很闷的、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从心底里泄露出来,在身体里慢悠悠地打转。
这可能也是唐小离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一场演奏,没有座位,只是站在录音棚外面。
他看着陆早秋站在乐团的最前方,手上一把小提琴,一把琴弓,和好几年前他第一次见的时候没有半点分别。
这些年,他变过,钟关白变过,所有人都变过,只有陆早秋没有变。
陆早秋似乎永远站在那里。
其实也有了一点不同。
唐小离想起前几天去看钟关白的时候,陆早秋的学生也在,他们中极偶尔有人敢在陆早秋面前说稍稍不那么得体的俏皮话,他看见陆早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