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件深灰色大衣,被对着她,高挑的模样像一棵树,深冬里孤独而料峭的一棵树。
她走过去,一把拍了他的背,“怎么在这!不冷啊!”
等谢豫转过身来,她才发现他指尖夹着烟。他几乎是从不抽烟的人。
顾冉诧异,“你怎么了?”
谢豫没答,早已凝重的脸更加阴郁,他抬起手上烟,猛地又吸了一口。
他好像在焦躁,顾冉突然意识到,他是鲜少焦躁的人,为人处世多是风雷不折雷霆不惊,像今天这种表情,她是第一次看见。
他拧着眉,又深吸了一口烟,终于问出心里话:“你们家人是不是见了我妈,就……”
他的话没说完,顾冉已经明了。
他是担心母亲的身体状况让顾家人有所顾忌。
寒风呼呼吹过来,刮在脸上有些疼意,顾冉看着身侧的男人。
这些年相处,她们对双方了如指掌,眼下这个看似高傲的男人,哪怕已经拥有了巨大的财富与地位,但一切光鲜荣耀背后,却还残留着当年那个,用各种优异成绩骄傲资本掩盖着内心幽暗的少年。
他的出身,为他的人生烙下了挥之不去的残影。那样的家庭里长大,早逝的父亲,残疾的母亲,窘迫的家境,不幸又坎坷的年少。
那深藏在内心深处,不为人知,孤僻而敏感的心。
而今天,他的原生态家庭被迫向外展开,母亲残废的躯体赤.裸裸地摆在心爱女人所有家属的面前,一览无遗。
女方会说什么,会不会多心,会不会多想,如果残疾可能会遗传给以后的孩子,造成后代终身的不幸,对方愿不愿意接受。
.
风还在吹。
阳台上,两人相对着,末了,顾冉看着谢豫说:“万一他们真是这么想呢。”
谢豫扭过头去,寒风将他的大衣吹得微微拂动,他没有说话,只是猛地又抽了几口,表情有些微的迷茫。
这是顾冉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表情,他这样的人,在外人面前,永远都有坚定的目标跟足够的睿智与毅力,只要他想,这世上几乎没有不能够的事。
可他眼下,竟然沉默。
如果真的如此,当家人与他的选择间需要取舍,他不知是该让她忤逆父母,哪怕与家人撕破脸皮也要奔向他,还是要她为了家人,为了亲情放弃他。
舍不得她离开,又舍不得她为自己众叛亲离。
果然,眼下顾冉如他所想,低头拧着眉,轻轻叹气,一副为难又矛盾的模样,像极了一个在爱情与亲情间摇摆纠结的女人。
谢豫的情绪立刻跌到谷底。
可下一刻,顾冉仰头哈哈笑起来,夺掉了他手里的烟,“逗你玩的,别瞎想了!跟我走!”
“走什么?”谢豫心情很不好。
顾冉拉着他的手,“别多心了骚年,茉莉路45号还去不去?我请客!”
谢豫怔在那,顾冉笑得更灿烂,她把背在后面的右手拿了起来,往他面前一晃,朱红的小本本,赫然就是户口本——之前她死也不掏出来跟谢豫去,现在攥在了手心,另一手又勾了勾谢豫的下巴,是个流氓调戏民女的姿势,“愣着干嘛?不是一直要爷要对你负责吗?走,爷负责啊!”
……
事情回到十分钟之前。
顾冉的确被母亲叫进了厨房,其实在双方约见之前,她就已经说过谢母的事,就是想让家人有个准备,但她没想到亲戚们见面后反应会比预想中更大。眼下厨房里,跟着一起进去的,还有两个姑姑,亲戚们对谢母的身体进行了担忧。其实亲戚们也都是为了顾冉好,有些顾虑是人之常情。
一群人嘀咕了半天出去了,屋里只剩洗碗池前的花姐跟顾冉,顾冉正想叫母亲不要担心,结果花姐开了口,她的重点不是在小儿麻痹症上,而是叹息,“唉,谢家这个情况,谢豫这孩子那些年得有多难啊。”
顾冉惊讶,“呀,母上大人,你竟然跟姑姑她们担心的不一样!”
“呸!”花姐出声,“没小谢你爸现在人都没了!咱能这么没良心吗!别说小谢妈是这样的情况,说句不好听的,她就算全身瘫痪动不了,我跟你爸都愿意照顾她来报恩!”
顾冉竖起大拇指,觉得母上大人真是帅呆了。
过了会,她看时机差不多,凑到水池边对花姐说:“那妈,这饭也吃了,双方家长也见面了,那我就去……”她看谢豫站阳台上似乎心事重重,怕他多想,她得去安抚他。这家伙平时看着强大无畏**炸天,但极少数时,也会像最普通的人一样,没有安全感。
至于安抚的方式……嘿嘿……
花姐一眼看穿女儿的意图,直接踢她一脚,“滚滚滚!想去就去!女大不中留!!!”
“谢母上大人赐滚!!!”顾冉跐溜一声跑了个干净。
……
眼下,顾冉站在阳台上,一手拿着户口本,一手拽着谢豫袖子,招呼道:“走,登记走起啊,爷请客!”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