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缘清猛地跪倒在地，双手合十：“施主万万不可折煞贫僧，贫僧……贫僧枉顾佛门清规，与您……与您有了肌肤之亲，贫僧愿以死谢罪，还施主清白。”说着就起身要去撞那对面的墙壁。

却被浮戚一把拉住。

“我不怪你，我只是一个孤女。法师因为心善而救了我，才迫不得已。”浮戚笑了笑：“况且，你是我逃亡过程中遇到的最好的人，你照顾我弟弟，也救了我！你是我和靳儿的再造恩人。”

缘清愣了愣，然后笑了起来：“施主说笑了，看到一个姑娘带着弟弟流落郊外，自然是人人要尽一份绵薄之力的。”接着他严肃地看着浮戚，目光里全是郑重与嘱托：“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姑娘哪怕再伤心、再绝望，也万万不能把生命当做儿戏。以后，莫要再做这样的事。”

“可是缘清法师，你有所不知，”浮戚别过脸，轻稚的脸庞上划过一丝讥诮与失望，“在我选择放弃之前，这一个乡镇的人都不愿给我和我弟弟一口吃食。无论是茅屋草舍……还是朱门庄园。”

缘清喉头微动，想安慰这个女孩，又发现好像无从说起。

浮戚接着说，却是带着明媚的笑：“原本我已经绝望，我认为人世间再也不会有善良的人。”她缓缓转回脸，凝视着：“可自从遇见了缘清法师，我就知道，我的生命中还会有许多像你一样的人。你放心吧，我不会再寻短见的！”

阳光不知何时探头探脑的挤进来，悄悄地把浮戚的侧脸染上了一层金辉。阳光下，瘦瘦小小的女孩宛如一个可爱的精灵，坚韧、顽强、充满希望，仿佛一个永远不会被打倒的战士。

而缘清，则呆愣愣的里在原地，手足无措。原本清冷的脸上悄悄爬上了一丝红意，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

他不知道，在这之后，多少个午夜梦回，都是这样一幅画面，在他最黑暗的岁月里，伴他入眠。

一个时辰后，破庙外。

“缘清法师，我要离开这儿了。谢谢你的干粮和银子。可我也没什么可以感谢你的东西……”浮戚想了想，：“但如果有一天，我真过上了幸福的生活，我一定会来找你。”浮戚捡起一旁短短的枝条，在泥土上认真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浮生的浮……戚戚的戚……你叫浮戚吗？”缘清辨认着地上有些歪歪扭扭的字，扬起他好看的脸庞问。

“是啊，这是我娘给我起的名字。我很喜欢的。”浮戚点点头。

“如果有缘，那我们还会再见的。再见了，缘清法师！”

说罢，她抱起了一旁瞪着一双小眼睛的靳儿，背上了一包不大的行李，转身离开。

可还没等她走到百步外，缘清又急急忙忙地追了上来：“施主，留步！施主，留步！”

浮戚惊讶地回头，望着气喘吁吁的缘清：“缘清法师，你这是？”

“施主，贫……贫僧不在的时候，你一定……要记得换药。还有……再见了！”缘清一边喘着气，一边说。

浮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终于有了几分少女的狡黠：“就这件事？缘清法师，你莫不是……想跟我和靳儿一起走？”

缘清一下子羞红了脸，连施主都忘了喊：“浮戚你莫要瞎说，我从小无父无母，在乱世中全靠住持收留我，待我如亲人，教导我佛法。我，注定是要接替住持的衣钵来报答他的恩情的。所以浮戚，你莫要开这样的玩笑，打趣于我。”连他自己都不晓得，为何他会如此不假思索，便回绝了他的请求。

浮戚的行李袋从肩头滑落，她垂下眼帘，眸子里划过一抹失望。从今天起，她大概……又会这样孤单的走下去吧。“缘清，我相信，你会成佛的。”他大概，会成为最好最好的佛，做最善最善的事，用最美最美的姿态，以最真最真的心，去完成他的信仰吧。

只是可惜，他那么美丽的生命，再也不会有与她相交的时刻。

她压住微微哽咽的声音，脸上的笑却已消失不见：“缘清法师，再见了。真的再见了，缘……清……”

她愿意祝福他，就像他帮助她一样，不求回报。

但请让她唤她一声缘清。

从此再无遗憾。

她向远处走去，夕阳不知何时隐去了半边的身子，残阳照在她的背影上，将她映入了画卷。

道旁，杨柳依依。

许久许久，直到浮戚的身影再也看不见，直到她的声音再也听不到。缘清才慢慢地向回走去。

当时他想：“还是不要打扰她的世界。”

多少年后，当他回想起这一幕，总是禁不住泪流满面：“为什么我没有和她一起走？或者，为什么我没有抱住她，狠狠地吻她，不让她离开？”

因为，这是他以缘清的身份，与她，最后一次的见面。

真的，如同浮戚当时所料，从此他们，至少是这样单纯的身份，再无瓜葛。

许多时候，当我们都以为这只是暂别时，却往往走到了穷途末路。——楔子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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