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師得了急病,雪森跟著傻子送醫院去了。”她回答著,就有三兩個也
被吵醒了的打著呵欠出來。
“這陣子不是見好了嗎?”有人說.
“就是見好了才壞事,那個男人怎禁得起那女人折騰. ”老吳陰沉沉地說,
又湊到那人耳根悄聲地:“我看是馬上風. ”
一陣風吹過,那話倒讓張寡婦撈上了,“什麼馬上風啊。”
“就是中風,好了也說不定落個半身不逐。”那人說,老吳就笑跟說:“你
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啊。馬上風就是男人的jīng_yè禁不住,流個不止,最後連血髓
都淌幹了,命也休了。”
真的是讓老吳給說對了,天濛濛亮的時份,傻子跟雪森就從醫院裏將王榮文
的屍體給抬回來,後面還跟著嚎天大哭的趙麗,王榮文直挺挺地被放在架起了的
門板上放在客廳**,趙麗的心在絞痛,當她看見他倔強的嘴唇轉成了白色,他
的眼珠發出冷冷的玻璃一樣的光澤,那雙眼睛向前瞪著的神氣是那麼可怕,使她
忍不住用手掌去掩住它,能夠覺得他的睫毛在她的掌心翼翼扇動,她又覺得一串
冰冷的淚珠從她手裏一直滾到她的臂彎裏.
她的兩個女兒小妮、小婉還不知所措,姐妹相依坐在樓梯上,目不轉睛地看
著這一切。平時這巷子裏,誰有一點芝麻大的事,大家便炸了起來,遇到了真正
聳人聽聞的大事來,這些人興奮過度,反而吃吃艾艾,一時發不出話來。倒是張
寡婦開了口:“還是請個人主持喪事,就這孤兒寡母的能做什麼啊。”立即就有
好多人回應,即著大家就四處奔走,奔喪、發哀、請人忙個不停。
因為有了喪事,大門敝開著。從大門到天井用白布和竹竿搭起了喪蓬。一夜
的過度悲傷,讓趙麗的面容憔悴不堪,像一朵盛開的花頓時凋謝了。
她無精打采,滿面愁容,雙目失神。她眼裏的淚水已經哭幹,現在是每一個
毛孔都在哭泣。藍色的簾子蓋在梳粧檯的鏡子上,風吹著直動,篩進來一條條陽
光,滿房間老虎紋,來回搖晃著。王榮文的一張大照片醒著黑框子掛在牆上,也
被風吹著磕托磕托敲著牆。
穿孝不戴耳環,耳朵眼裏塞著一根茶葉枝,怕洞眼長滿了,眼皮上抹了點胭
脂,像哭得紅紅的了,襯得眼睛也更亮了,一身白布衣裙,倒有種鄉下女人的俏
麗。趙麗站在鏡子前,掀起蓋著的藍布,把一隻手插在衣領裏挖著,那粗白布戳
得慌。
天井裏擺滿了長卓子,裁縫排排坐著,赴制孝衣孝帶,原匹粗布簇新的時候
略有點臭味,到處可以聞見。大門口的藍紙白花上染上一道道寶藍色。有吊客進
門,吹鼓手“吱,吱,吱。”一齊吹起來,彎彎扭扭尖利的鼻音,有高有低,像
一把亂麻似的,並成一聲狂喜的嘶吼。
到了黃昏,人漸漸散了,雪森跟雪慧整天都在她家幫忙,累得也夠嗆的,說
好了晚上再跟她一起守靈,兄妹倆就牽著手告辭.
趙麗已經讓人通知了王相中,他說下了班就過來,見時候差不多,就牽著小
婉,也是第二個女兒,小妮子的妹妹,到了門口,紅漆大門靜悄悄地開著,斜陽
照到了巷子裏的牆上,鮮豔得很,有點可怕。沒一會就見巷子的那一端走來了王
相中,他走得很快,兩臂下垂,手一半捏成拳頭. 他看見了她也不招呼,一路悠
然著望著她。
趙麗有點窘,只好抱起小婉說話:“小婉,你看誰來了。”
“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裏,在等我嗎?”王相中說.
他見趙麗穿著緊身的白衫,黑色的窄腳褲,唯有那張臉粉黛不施,自有另外
的一種嫵媚。
“你倒才來,”她紅著臉白了他一眼,心神不定起來,她顛著小婉哄著她:
“要王叔抱嗎?”
她把孩子交給他,王相中的手碰到了她的胸前,其實隔著麻衣、還有她貼身
的內衣,好幾層不能確定,但是她還是慌不擇路地往回走。他怔了怔,連忙跟著
她進了門,靈柩前拉起了一幅巨大的白布,像簾子似的把靈柩和客廳隔了開來。
王榮文的遺像就掛在大白布簾上。下面的卓案上點著香燭,倒是沒有人。靈
堂上王榮文大幅的畫像,這是一張用炭筆依據照片,由不高明的畫師匆匆畫成的
遺像,那遺像的王榮文喜氣洋洋,顯得特別和藹可親,和靈堂應有的悲哀氣氛很
不和揩。
他放下孩子,小婉馬上就啼哭著,趙麗正要去抱她,他卻不讓她去抱,王相
中用雙手去護住她的臉頰,他的姆指又徐徐地順著他的眉毛抹過去,順著他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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