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起淮早在进宫城的那一刻开始便卸了软甲去了佩剑,他的身后是簇拥着他的百官,而不远处却是高坐在龙椅之上的赵准。眼看着龙椅之上的那个男人,他的神色也未有什么变化,仍旧如先前那样步伐沉稳、神色端肃得往前走去。
等走到殿中央,他才拂了衣摆单膝跪了下去,口中是朗声而又低沉的一句:“臣,叩见陛下。”
陆起淮说话的时候,殿中众人都在看着他,赵准自然也不例外,他的目光落在底下的那个玄色身影上面却不曾说话。袖下的手撑在两侧雕着腾龙的扶手上,纵然此时离得还有些远,可赵准却还是能够清晰得察觉出如今跪在他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变得不一样了。
半年前,同样跪在他跟前的这个年轻人纵然有锋芒却还懂得收敛。
可如今呢?如今,赵准竟然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连他都觉得吃惊的气势,这样的气势可不是在战场磨砺半年就能拥有的,倒像是天生就有,只是以往一直被人遮掩着不曾循见。
倘若真是如此的话——
那么现在他是为什么不再遮掩了,是觉得已经不需要还是已经没这个必要了?
赵准想到这,撑在扶手上的手又多用了几分力道,他低垂的那双眼中的暗涌越深,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不曾说话,底下便是静默一片,倒是坐在底下右首位置上的赵盱眼看着这幅模样便拧头朝赵准看去,轻轻喊了人一声:“父皇。”
赵准耳听着这道声音倒是回过神来,他收敛了眼中的情绪,而后是看着陆起淮笑说道:“庆云有陆卿实乃我庆云之福…”等前话一落,他是又笑跟着一句:“好了,你们都坐下。”
等到陆起淮被人引至左首的位置,众臣才跟着一道坐下。
殿中宫人游走却是呈上了早早就准备好的美味佳肴,两侧乐师奏乐,又有美丽的舞姬摆着水袖翩跹起舞…而赵准高举酒盏对底下众人说道:“今日朝中无君臣,就让我们敬我们的战神!”
众人闻言,自是纷纷举杯说道:“敬战神!”
…
酒后三巡,殿中气氛更是热络不已。
陆起淮身为今日的主角自是免不得要被人敬酒,不过他气势凛冽,早已不是半年前的模样,众人心中却是畏惧他许多,这敬了一回自是也没多少人敢到他面前。
倒是如今已成为文王的赵盱仍旧如往常一样,他由人推着轮椅到了陆起淮的身前,容色温润、眼中也是一片温和的笑意,眼瞧着端坐在椅子上的陆起淮便笑着说道:“不知道本王可有幸和陆大人一道饮酒?”
陆起淮眼看着他过来,脸上倒是也绽放出了今夜的第一抹笑容。
他什么也不曾说,只是举杯倒了两盏酒,一盏递予赵盱,另一盏便握于手中,而后才与人笑着说道:“王爷要饮酒,微臣自是要作陪的。”
赵盱耳听着这话,眼中的笑意越深。
他接过陆起淮朝他递来的那盏酒,而后是与人一对便饮于喉间。
两人就这样,你来我往的喝着酒,殿中的歌舞仍旧不停,两人又在最前头,说起话来自是也没多少人听得见。这会赵盱一手握着酒盏,一面是笑着问起人:“我先前听其余官员说起外头的事,那辆马车上的人,是不是就是当日你与我说起的心上人?”
先前外头的事,众人不敢拿到陆起淮的面前来说,可私下的议论声自然是不少的。
陆起淮闻言倒是也未曾避讳。
他的指腹磨着酒盏上的纹路,而后是与人点了点头,笑道:“是她。”
赵盱耳听着这话,却是又笑了一回。他重新倒了一盏酒敬陆起淮,口中是跟着一句:“当日本王的喜酒,玄越无缘,不过玄越的喜酒,本王却是一定要去的。”他这一生也无多少好友,虽然认识陆起淮的时间并不算长,可心中却早已把人当做了自己的知己好友。
倘若能亲眼瞧见陆起淮成亲,他自然是高兴的。
陆起淮耳听着这话,先前抚着酒盏纹路的手却是一顿,他的目光落在赵盱的身上,眼看着他那张一如旧日的温和面容却是过了有一会功夫才开口说道:“会有这个机会的。”
等到宫宴结束已是月上中天的时候了,陆起淮的马车早已侯在了宫道上,只是他今夜和赵盱用了不少酒,唯恐回去熏着沈唯,索性便打算在宫道上走上一回,散散这通身的酒气。
马车在身后跟着,而他便这样负手行走在这宫道上。
其实这一条宫道,他不知走过多少回,年幼的时候他生性贪玩便喜欢与人捉迷藏,有时候让别人来捉他,有时候便由他闭着眼睛去捉别人,因此这条宫道就算他闭着眼也能走。大抵是想到了旧时的这些事,他索性是真得闭起了眼睛在这条宫道上慢慢走着。
直到身后传来一声“陆都督”,陆起淮才睁开了眼,他原先萦绕在脸上的思绪尽数消失,此时的他又恢复成了先前的模样。他未曾回头只是停了步子,等到身后那人追上了他的步子才淡淡说道:“晋王殿下。”
赵睁眼看着陆起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