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她的头发。
啊……温柔,母亲一般的温柔。
她好像从来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温柔,以至于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
秦束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她梦见自己不是扶风秦氏的千金,秦赐也不是黄沙狱里的刑徒,他们只是两个寻常人家里自小相识的好伙伴。她梦见秦赐带她去乐游原上放风筝,一直到那风筝的线都断在了云里,他还乐呵呵地抓着线轴不放手。
他回过头,乐游原上的夕阳暧昧又无辜,就像他那双深幽的灰色的眼眸。他对她说:“阿束,你只要再往前走一步……我就会在前方接你。”
往前一步?她根本没有听明白,但还是懵懵懂懂地,往前迈出了一步——
刹那间,脚下的原野裂出了一道深而巨大的裂缝,山风呼啸着奔腾了出来,将她整个人都裹进了那条深渊里!
“赐——”她尖叫,“赐!赐!救我啊,救我,赐——”
夕阳的倒影在流血,痛,剧痛,从四面八方袭来,让她无处可逃。可是秦赐却还没有离开,他就跪倒在那裂缝的边缘,徒劳地朝她伸着手:“小娘子——小娘子!”
“呜哇哇哇——”
婴儿清脆的啼哭声打破了她那混乱的梦境,秦束茫然地睁开了眼。
夜色深沉,外间的兵戈声似乎是越来越近了。
从来没有点过蜡烛的房间,此刻却有了一盏微渺的灯火,正摇摇晃晃地照耀着她,也照耀着那个老妇人温柔的神容,和老妇人怀中那张皱巴巴的小脸。
她撑着手想坐起来,却一下子又失了力气,跌回床上。
“瞧,折腾了两天,却是个漂亮的女孩子。”老妇人笑着,将那孩子递给她瞧。只用一张破毛毯包裹起来的身躯,但却是真实的、活着的、小小的身躯啊……
从未哭过的她,竟然有泪水涌上了眼眶。
“快……”她动了动干涸的嘴唇。
老妇人倾身上前,“什么?”
“快……带她……藏起来。”秦束的声音只是一阵气流拂过,但老妇人的脸色却变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秦束的手在床上艰难地摸索着。身上虽似是简单地清洗了一过,但床上却还是一滩又一滩的血迹,最后,似乎是在黑暗与血泊的尽头,她终于摸到了一只小匣子,放进了老妇人的手中。
“你先带她藏起来……若有机会,便逃出去。”她一字一停顿地喃喃着,“这是……这是我全部的钱和首饰,你带去……找秦将军。秦赐,秦将军……趁着洛阳城战乱,你难道……不想……逃出去?”
老妇人愣住了。
逃出去。
她在此处已四十年了,她从未想过自己还能逃出去。
“快走。”秦束的话语越来越急促,她几乎是将自己的整个生命,全都压在了这声嘶力竭的两个字上,“快走!他们、他们要来找我了——”
她的话音刚刚落地,金墉城的城门,便一扇接着一扇地打开了!
老妇人再也不敢犹豫,抱着女婴便往外跑去。
秦束看了一眼床头的烛火。
那唯一的光,在风中颤动的光啊。
她艰难地抬起头,将那光轻轻地,吹灭了。
***
很快,无数明亮的火把便照耀了秦束这简陋的房间。
萧霂系着玄黑的披风,穿着小一号的铠甲戎装,大踏步地从羽林卫之间走了出来。
秦束看着他,一瞬之间,竟然还有心情去怜悯他——
这个孩子,是她的丈夫。如果没有这么荒唐的联结,那么他与她的结局,是不是不至于如此?
萧霂看见了这满床的血泊,也看见了女人苍白的脸容。他只是皱了皱眉,“将她带到城楼上去,让秦赐看着!”
第68章 莫遣两分离
骁骑营中, 风沙席卷着旌旗猎猎作响。
太久的等待已让秦赐颏下生出了淡青的胡茬。他的神色虽然平静, 眼神却掀涌着骇人的波涛。萧霆倒是好整以暇地端详着舆图, 皇位近在咫尺,他却反而安然了。
先遣部队正在洛阳城西,昼夜不断地攻城。隆隆的炮火声时断时续地传来, 大风将帐帘吹得掀起又落下。
罗满持禀报道:“如殿下、将军所料,城内的主力都在洛阳城西拒敌。”
萧霆转过身,“好。”又看向秦赐, “你还没有决定吗?”
秦赐还未发话,一位传令兵疾驰而来——
“报——城内广陵王射来一封文书!”
那传令兵将简册双手奉给萧霆,萧霆拆开,看了看, 便扔给秦赐, “不过又是想引诱我们轻兵深入。攻城照旧!”
“是!”
那传令兵离去后,秦赐又将这文书读了许多遍——
“欲保庶人秦束,不妨入城和谈。”
简单的、甚至不伦不类的用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