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风雨雨,凄凄凉凉,田驴儿过了整整八年的漂泊日子。
在这颠沛流离的八年里,田驴儿勇敢地迈过每一道坎坷,跨过每一丛荆棘,吃过的苦和流过的泪自是不必说,用有朝一日回家种地娶媳妇的美梦激励着自己,鼓舞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但是,就在梦想破灭的今天,他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
田驴儿呆呆的矗立着,茫然着,情不自禁的想象着,等解脱了今生的苦难之后,下辈子,他就可以投个好胎了,他就可以不用像现在这样苦中吞泪,委屈地活着了。他不知道自己麻木了多久,脑袋空白了多久,只是感觉身体就像是一堆冰冷的灰烬一样,慢慢的失去了重量,似乎是要飞起来了,但是,他并没有死,他怎么可以飞起来呢?他只是清楚的知道这种感觉,知道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真是残酷冰冷的城市啊,自己用热血热汗奉献过的这座城市,回馈给自己的的是一个寻求死亡的念头,还是在这冷风呼啸的冬天!真是麻木无情的世界啊,自己用青春和热情拥抱过的这个冰冷世界,给与他的只有世态的炎凉。真是死了都多余的人生啊,像他这样蝼蚁一样挣扎着苟延残喘的人,死了只会让臭恶的躯体去腐烂一团空气,活着有什么更大的益处呢?但是眼前的这座城市,偌大的世界,沉重的生活,他们又都有什么错?他们只是不属于自己而已啊。所以,死了吧,死了就会不痛不痒,死了这个世界也会不痛不痒,多好的一件事啊!
活够了,悲伤够了,他田驴儿生命全部的意义大概就是为了体味这无尽的悲凉,不,有尽!死亡就是悲凉的尽头,他走到了!
但是,坚定了死亡的决心之后,田驴儿并不知道怎样去死,就像是他不知道怎样才能好好活下去一样,原来,死亡和生活一样,其实也是一个难题。真的是让人进退两难,生死两难的局面啊,田驴儿,你到底该怎么办?
彷佛在田驴儿的世界,困难永远比天都大!如何去死的困难像是一团阴云一样笼罩着自己,并且慢慢扩散,就要打败自己了!真是越想越气馁,越想越沮丧,原来他真的不知道怎样才能弄死自己。上吊喝药抹脖子,还是跳楼扑街找意外?怎么死?死在哪?死了会不会给人造成麻烦?善良的田驴儿只想悄无声息人畜无害干干净净地死亡,可似乎每一种死亡方式都需要代价,并不是勇气的代价,而是金钱的代价,他设想着即使千方百计的死了之后被当做一具无名尸拉去火化,也需要钱啊,城市又不比农村,并不是到处的黄土都可以埋人,这座城市,是钢筋水泥的,没有一丁点黄土啊。想着想着,田驴儿深深的叹息了一声,哎!在这座城市,活着需要代价,死亡更需要代价,所以,他田驴儿活不起也死不起啊!而且,偏偏在这个时候,他肚子饿了。
饥肠辘辘,他肚子里的肠子,就像是进了空气的输液管一样,也像是井沿上破破烂烂的井绳一样,在嚎叫,在哀鸣,让田驴儿假想的各种各样的死亡都靠边站,都黯淡失色了。此刻,连绝望都觉得奢侈的田驴儿无奈的闭上了眼睛,在内心里无声地呐喊“苍天啊,你不让我死,你让我咋活啊!”
罢!罢!罢!
就像是老家的戏台上那些走向末路的英雄们走向死亡之时发出的铿锵有力的唱腔那样,田驴儿咬牙握拳一跺脚,终于认定,索性听天由命,饿死算了。想想也是,比起上吊喝药抹脖子这些死亡方式来说,饿死并不需要什么死亡的工具,是一种很经济的死亡方式,是老天赏赐给他田驴儿最好的方式。
这么想着,田驴儿开始准备将自己饿死,但是,仓库是不能再呆了,因为就连那张破败不堪的木板床也被愤怒的工友们搬走了,如果想在这个仓库里饿死,那就只能死在他脚下的这块冰冷的地板上,但是,这里不能,这里可是他的伤心之地啊,他怎么忍心让自己的尸体躺在这里守护那些凝固的悲伤呢?那样,就算是他死了,变成鬼也不得安生,所以,这里不能,那就离开吧,不管是哪里,只要离开了这里,都可以安静的面对死亡的吧。
走出仓库,又是一个夜晚。这个城市的美,在这星光般灿烂的霓虹灯里妩媚着,招摇着。啊,繁华依然醒目,但是对自己已经失去了诱惑。田驴儿失神地举目四顾,用呆滞的目光到处看了看,并不知道要走向哪里,所以,只能胡乱信步,跟随自己的脚步走到任何可以驻足的地方吧。只是,他刻意的避开了那些肆溢飘香的街道和房屋,虽然,这样很残忍,对自己的身体自己的胃很不负责任,但是,田驴儿只能狠下心来继续饿着自己的胃,拖着空空的皮囊继续行走在饿死自己的路上。有时候,他觉得自己活得不像一个死刑犯,人家那些死刑犯,还会在死亡之前饱餐一顿,大快朵颐,过过嘴瘾然后做一个饱死鬼,而自己只能无能地选择成为一个饿死鬼,甚至,有那么好几次,自己的鼻子犯了罪,贪婪的呼吸了几口充斥在空气里的远风送来的美食的味道,他都恨不得砍了自己的鼻子,然后,双手捂紧了口鼻狂奔起来,像躲开瘟疫一样躲开美味,像奔向欢乐的天堂一样奔向死亡。
一路跌跌撞撞,脚步高高低低,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是,周围的喧嚣越来越远,沉重的夜越来越黑,衬托得前方的一片红光越来越亮。也许是出于本能,田驴儿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