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两人相对而立,有片刻的沉默。
仿佛前一刻,仍是十七年前那对青涩稚拙的少男少女,可下一刻,却已是睿智成熟的高阶军官。两人望向对方的目光,仍如十七年前般澄澈得没半点阴霾,可此时的他们,眸光流转之中,却已隐含着淬过战火的剔透琉璃之色。
明明有无数次机会携手离开,却仍选择留守;明明知道战场上的每一次分别都可能是永诀,两人却仍将这一切,当做寻常看待。
不是不爱。
较之十七年前,较之少年时候单纯的倾慕与眷恋,两人此时的爱,却因为溶入了太多的理想与信仰、责任与坚守,而从热烈变成厚重,从澎湃变成深沉。
虽再不纯粹,却是至纯至萃,纯粹到哪怕抽离了一丝一缕,便会让日月失辉,天地失色,让余下的一切失去存在的意义。
即便是最宝贵的生命。
两人静静相对而立,不交一语,却胜似千言。
不知时光过了多久,直到耳边的广播中,响起通讯官洛曼诺的年轻声线,
“全舰注意,全舰注意,战舰倒计时现在开始。距离进入战区,还有一小时,零分,零秒——”
接着,大概是趁着指挥官不在现场,洛曼诺以人声代替机器,搞怪地发出“嘀”的一声。
司徒文晋和伊斯特同时失笑,回神。
时不待人。伊斯特望着司徒文晋微笑了一下,轻轻后退一步,却忽似有了别的想法一般生生停住。四下看看左右无人,她抢上前一步,伸手勾住司徒文晋的脖子,踮起脚尖,在司徒文晋右边下颌落下重重一吻,接着,趁着他没回过味来的时候,退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只给司徒文晋留下一个纤薄背影。
阿晋,对不起,这是最后一次。我愿意用一生来补偿你,但我实在看不得你先转身离开。
回到飞行甲板,伊斯特面前的一切仍然一如她离开前一般紧张有序,除了她那架灰栗兔的一侧,多了个虽坐着轮椅、却仍挺拔俊朗的人影。
“看这副酸倒了牙的表情,怎么,去和你的大少爷生死诀别了?”顾长浔转过轮椅,表情暧昧地看着伊斯特。
“顾大闲人,您赶紧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少在飞行甲板给我添乱。”伊斯特挥挥手,心不在焉。
“我说过我是有机要任务的,可你们这些势利眼,却一个个都不肯相信。”顾长浔撇嘴。
“泡妞儿么?安妮新染的那个栗色头发的确不错。”伊斯特点头。
“我也觉得不错。不过我的任务,却并不仅仅只是拯救我的姑娘,还包括整条战舰上所有的姑娘小伙儿——当然,你和你的司徒少爷也算在内。”
伊斯特回眸撇他,正想问他夹七夹八的到底所指何方,却在看到他脚边那只铁灰色的金属箱子时,脸色苍白地噤声。
她以为这个噩梦已随着北光丸号一道,被彻底摧毁在隰兰矿区的深处;可没料到,原来它竟一直蛰伏在玛洛斯号之上,蛰伏在她的身边。
仿佛在梦中一般,伊斯特直直杵在那里,看顾长浔笑吟吟地将箱子提起来放在膝上,接着输入密码,啪地一声打开。
伊斯特条件反射般地像要躲避毒蛇般向后跳去,可全身的肌肉,却根本都完全不听使唤。
箱子里是手臂粗的一枚银色弹头,而弹头的正中一侧,镌着一枚三叶扇一般的辐射标记,和一枚合众国的双头鹰国徽。
六年前那场对抗天狼星系的局部战争中,北光丸号飞行官长梅弗儿伊斯特曾在弹尽粮绝的困境中,奉指挥官织田幸子少将之命,驾驶歼击机,将两枚用于秘密试验的中子弹中的一枚,投向天狼星系战舰斯摩棱斯克号。
北光丸号的反败为胜,从根本上改变了战局。
那场战役,以太阳系的决定性胜利告终。
而六年之后,伊斯特面前的,便是那两枚中子弹中的第二枚。
在这世界上,比最可怖的噩梦还要可怖的,是梦醒之后,发现这个噩梦竟已变成了现实。
它静静地躺在顾长浔的膝上,精美得仿佛一座装饰品。
可伊斯特却分明看到,它向她张开了血盆大口,咆哮着,一口一口吞吃掉了她的所有未来。
☆、孤勇
4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