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应过来的掌柜,脸上闪过不敢置信的绝望神色,不等他连声道歉,谢山姿已经自己动手,取了冰裂瓷瓶走了。
夹着修罗伞的方童子,则是默默收回刚刚踏进店铺门槛的右脚,扭头跟了上去。
谢山姿怕沈炼糖吃太多,随手把冰裂瓷瓶收入须弥芥子空间。沈炼见捞不到,尾巴一摆,便想窜进店铺自己买去。
谢山姿抬手捉住了沈炼,好声好气地哄道:“不能吃太多,你牙——”
余下话音未能出口,又被咽回肚里了。口吻带着点无奈意味的谢山姿,眼尾余光瞥见檐下身影,脸色几乎立即冷了下来。
发现谢山姿神情变化,龙角被拎的沈炼慢吞吞转过了脑袋。
孑然立于店铺台阶下,男人年纪很轻,约莫二十出头,长身鹤立,面如冠玉。
可惜模样生的再温润和雅,偏生是个清心寡欲的和尚。
“镜非台的和尚。”沈炼确定了对方来头,他目光扫过黑绦和红色袈裟,瞳孔不由微微瑟缩了两下。
能穿黑绦和红色袈裟外出,除了几个老的牙齿都快掉光的秃驴,还有一个人。
一个在此之前,沈炼只听过名号,从未见过的人。
十世佛修,玉面佛。
佛修修慈悲心菩萨肠,辗转十世,历经世间疾苦,若还能初心如故,便能成佛。
而玉面佛此前已经修了九世,现在正历经最后一世。
见到玉面佛,沈炼有些不适地别开了目光。他早年杀过不少修士,其中就有外出历练的镜非台的和尚。
然而看见玉面佛不高兴的,又岂止是沈炼一人。
谢山姿皱了下眉头,明明算来都是相识近千年的朋友了,他却连表面客套都懒得做,直接毫不客气地问道:“你来干什么?”
脖子上挂着一百零八粒挂珠,玉面佛垂头揖了个佛礼:“谢道友,好久不见。”
“主持即将闭关,恐有百年不得出来,特托贫僧前来,将此物交与谢道友。”玉面佛说着,从袖子里掏出只暗紫色的精致木盒。
那盒子乃是用珍贵的万年佛香木雕刻而成,里头不知放了什么天地之宝,沈炼一眼看过去,只瞧出三十八道出自不同佛修之手的封术,以及无数凌乱无章的灵力轨迹。
盒面的那些灵术,不仅将佛香木本身的幽沉香气封住了,甚至连盒中东西的气息也被严丝合缝地锁住了。
沈炼嗅了半天,没嗅到半点痕迹,转而开始专心致志地思考,“谢山姿什么时候和镜非台有来往”等无关紧要的问题了。
而看见木盒的谢山姿,整个人却好似被人踩到痛穴,差点没勃然大怒了。
“那真是有劳了。”当着沈炼的面,谢山姿生生克制住了怒火,他随手匀出道灵力,粗暴夺过了玉面佛手中的佛香木盒。
玉面佛目的达到,再次作了个揖:“阿弥陀佛,贫僧不敢当。”
“我看你敢得很。”
知道谢山姿对自己芥蒂太深,玉面佛无声叹了口气,低低宣了声佛号。
时近傍晚,暮色将至,夕阳余晖温暖笼罩住匆匆收摊归去的众修士,人声和跫音潮水似的渐次消退。玉面佛眉眼微垂,长如鸦翅般的睫毛在秀挺鼻梁出落下深重阴影。
玉面佛揖完礼,稍稍停顿了会儿,便转身走了。
看着玉面佛融进夕阳里的身影,谢山姿心里那股好不容易按下去的怒气,不知怎么的又陡然升了起来。
“站住,”谢山姿叫住了玉面佛,“老温呢?”
谢山姿口中的老温,即旱魃温亭候,乃是他的至交好友。两人相识至今,算来足有两千年整了。
玉面佛停下脚步,也不回头,用十世如一日的寡淡口吻道:“温施主并未与贫僧同行。”
“两百年前他找我喝酒,喝醉之后说要斩断牵连,之后销声匿迹。”谢山姿嘲讽道,“他除了去镜非台找你,还有什么地方能让他一去两百年?”
绚烂余晖照在玉面佛毫无情绪变化的脸上,俨然还是悲天悯人的菩萨低眉。他动了动削薄的嘴唇,重复道:“谢道友,温施主并未与贫僧同行。”
谢山姿没有再说话。
玉面佛等了等,没等到谢山姿的声音,遂道了声“贫僧告辞”。
津津有味地看完戏,沈炼用爪子捺了捺龙须,敏锐察觉到这位走远的玉面佛,似乎和素未谋面的旱魃温亭候别有隐情。
三天禁足令满,得以重新进入木屋的修罗伞,一番往日聒噪,小媳妇般亦步亦趋地跟着谢山姿。
自知晓谢山姿准备出门起,修罗伞已跟在谢山姿屁股后头近半个时辰了。
谢山姿烦不胜烦地转了个身,不想动作过于急促,害得肩上的沈炼险些被伞沿刮到。
修罗伞还尚未忘记前几日的断骨之痛,感觉伞沿擦到了什么东西,想也不想地退开三丈远,嘴里忙不迭地辩解:“不是我,我没有出手。”
顿了顿,按耐许久的修罗伞,没忍住对着谢山姿肩头位置,期期艾艾地开了口:“沈炼……”
小银龙换名字的消息,谢山姿当场交代了屋内的诸器灵。是以没有眼睛的修罗伞虽不甚理解,却很懂闻声下菜,几乎不用缓冲适应,就将常挂在嘴边的月兆二字换成了沈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