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向来剃得很短,灯光下毛茸茸的,像一只很可爱的猕猴桃。
许诺的长相不算传统的漂亮,却也很吸引人——眼睛不大,单眼皮,鼻梁直挺,嘴唇却有点肉,不说刻薄话的时候,很像嘟起了在撒娇。他慢慢抬起头,和坐在床边的许覃对视了,浅色瞳仁被暖黄的灯光一晃,精明算计的聪明相统统不见了,只剩下一点无措。
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两人没有拌嘴。许覃拍拍身旁,温声道:“坐。”
许诺依言坐下,手指捏紧裤缝,看起来说不出的紧张。
“许诺,许诺……”许覃忽地笑了一声,“其实,说没有羡慕过你,是假的。”
许诺转头看他。
许覃坦白道:“我羡慕你有个名字。”不像他自己,只有两个冷冰冰的姓氏,和随之而来的责任重担。
“许诺这个名字……好听吗?”
许覃点头:“起码我很喜欢。”
许诺唇角微微上翘,流露出一点少年的天真:“嗯。”
相对无言,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忽地,许诺偏过脑袋:“哥,我不想一个人睡,你能陪陪我吗?”
许覃心里微微一动,恍惚十年前,这人也曾是这样,大半夜一身卡通睡衣,抱着枕头来敲自己的门,娇气得要命:哥,我怕黑,你陪陪我啊。
十年前的许覃毫无异议地让出了自己的床。而现在……他顿了顿,轻声道:“回去吧,我也要休息了。”
许诺眼中的光黯淡了一些,点点头,沉默地往外走。手搭在门板上,他突然回头,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我的名字……是承诺的诺。”
“嗯?”
“没什么,”他摇摇头推门而出,“晚安,许覃。”
待他走后,许覃服下蛛卵,反手熄灭了台灯。睡意很快来袭,他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先是梦到了祝煜。盛夏热浪滚滚,琴房外垂下几片嫩绿的爬山虎,少年趴在窗台边,笑微微地听他练琴。
“想听什么,巴赫还是肖邦?”
祝煜认真想了想,慢吞吞地摸出枚硬币:“正反面?”
“哇,懂不懂情调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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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煜挪开手指,淡定道:“你懂不就行了?正面,就巴赫吧。”
阳光透过他秀挺的鼻尖,在侧脸上投影出漂亮的弧度,淡色的唇无意识地微张,露出瓷白的牙齿。许覃眯起眼睛,忽地很想凑过去亲一亲。
“练完没啊?一会儿去我家吧!”
许覃悚然回神,只见余应绶大咧咧地冲进来,往沙发上一摊,道:“王妈昨晚冰镇了甜汤呢,去喝点呗。”说着他凑到祝煜旁边,腆着脸:“大学霸,来,给我讲讲这道数学大题。”
余学渣主动做题?太阳这是打西边出来了。许覃被他不要脸的邀宠手段惊呆了,皱眉道:“就在这讲,我也要听。”
余应绶嗤之以鼻:“你不艺术生么?听这有屁用。”
许覃黑着脸:“干你屁事!”
吵吵嚷嚷的,三人一直在一起,他和余应绶都喜欢祝煜,却心照不宣地没有说破。少年的青涩暧昧,青年的隐忍暗恋,一切都很美好,直到五年前祝煜的死。
按当地规矩,死后要守灵七天。祝家主家只剩下祝昀操持内外,各路不省心的亲戚蠢蠢欲动,纷纷想要来分一杯羹。余应绶一早就带着人马过去,大马金刀地守在了灵堂里。
许覃本来也是要去的,却被许诺强行拦下了。追问原因,许诺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嗫嚅道不能去,会很危险。
他当然不肯听他的,推开人就往外跑,结果被打晕锁回了卧室。他晕了很久,终于醒来后,却忘记了很多事情——不止是他,所有的人都忘了。日记相片被烧了个精光,抹去了祝煜在他生命里的全部痕迹。
看到这里,许覃蓦地流了一滴泪。一切都很陌生,像是别人的故事,却又很熟悉,令他止不住的难过。
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可是醒不过来。画面又转到了更久远的时候。他置身于旧华侨区的老宅,那里有一个早已被他遗忘的秘密——老宅后院的井,会说话。
六七岁的许覃被母亲日复一日地关在家里,没有朋友,只有这口井。耳畔蝉鸣阵阵,他趴在井沿上,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 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