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霖雨颤声道：

“阿白……”

夜色覆盖翠嶂。

天色已晚，月如钩。

翠嶂山上，古树繁茂，似是完全不畏惧这秋意寒凉。只是如今满目翠色都被昏暗的天色笼罩。脚步声和人声不断逼近，渐渐喧哗起来。

人群中，还有那红头绳红衣裳的高子安。火光之下，格外扎眼。

别人是苦不堪言，她倒是故地重游，好不新鲜。只是，上次她把别人当爷爷，这回别人把她当祖宗，倒也是有趣。高子安四处打量这座古山，对着被她硬拉过来的洛离轩问东问西。

洛离轩还是一身白衣，深色眸里映着明亮火舌。

“诶小轩子，你就这么肯定那狼妖带着毛姑娘跑这来了啊？”

洛离轩没接话，倒有个刺耳难听的声音接了茬。

“高公子是不知道，这城里头很多人都看到的，那狼妖可不就是背着毛姑娘往翠嶂山跑的嘛，错不了。”身边有人献着殷勤，高子安正心想是谁这么不晓得事敢抢主子台词。仔细一瞅——嘿，可不就是当初被她抢了衣服令牌那小兵。

当真有缘、当真有缘。高子安眉开眼笑，也不介意了，只对那位老熟人继续道，“既然你知道的那么多，不如叫洛二爷赏你点银子酬劳酬劳。”

那贪财小兵果真不改本性，心思全掉进钱眼里了，连话中讽刺也听不出，笑得合不拢嘴，又邀功道，“两位爷别说，我还真有些知情的，今儿到了这翠嶂山才记起来。”

“那日追捕那粉红小娘子，嘿，说来晦气，不知道被谁打了一闷棍子。”高子安憋着笑，心道打闷棍子可就在你面前呢，那小兵活灵活现继续道，“……叫我痛得呀，刚一醒来，便瞅着一个男人，长得那叫一个可怖啊，半脸仙半面鬼，左手更是被烧成一团焦炭！小的吓得呀，屁滚尿流的，可还是一心想着回去给主子效命。”

“也是小的忠心感动上苍了，仙人显灵啊，那厉鬼一样的男人一句话也没跟小的说，直往后山腰子那里去了，我还在那瞧见一匹白狼来。现在想想，这儿就是那狼妖的老窝错不了！”

小兵还得意洋洋，却见周围同伴都低下了头，连高公子表情也颇为古怪。仔细琢磨了自己不经脑子说的那番话，脸色顿时白了起来。

狼妖、鬼面、焦手。

——可不就是鬼面炎君和它那手下狼妖！

他知情不报，如今竟还敢说出来邀功！贪财小兵这回真吓得屁滚尿流，跪地连连磕头。高子安倒吸了口气——这不是她第一次听到鬼面炎君的事，却是第一次有人和她说起鬼面炎君的长相形貌。

半面仙半面鬼，左手烧成一片黑焦。

莫甜甜在这样一个男人手里，当真能斗得过么？她着实忍不住，抬头去看洛离轩，却见着那人在火光烁烁中紧阖了眼，握紧了拳。

像是不忍再听那话。

半鬼、半仙、左手成焦。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后山腰上，一声凄厉狼嚎。

洛离轩猛地睁眼，眸光冷冽，“追！”

一群人浩浩荡荡，手持火把，和高子安初来时那次一般，将这山头万千古树照亮。

只是这次，山里被追捕的那位不再逃窜。不出几十步，只听得一声吼，狼爪落地，掀起污泥溅水，熟悉的巨大狼妖抖着雪白皮毛，傲然立于众人之前，金眸中闪动着极为残忍的杀意。

“它怎么会在这——”高子安惊呼，那不是在峰林山上他们遇见的狼妖么。

洛离轩再次遇上它，此时此刻，却不再是峰林山上那般无人帮衬。众人高举火把，纷纷将腰间或刀或剑取出，严肃以对。

有人眼尖，指着狼妖背上高呼，“毛姑娘在它背上——果真是这畜生干的！杀千刀的孽畜竟然还敢学他主子，伤我霍安中人！”

“杀了狼妖！为霍安胡城无辜百姓报仇！杀——”

“无耻孽畜！还不受死！”

喊杀声一片。其中有几个平日里和高子安说过话的，如今也一个个面色狰狞。高子安甚至在人群中看到了领头的麻子脸。那麻脸子几乎是要发疯一般举起斧头，恨不得将那狼妖碎尸万段！

甚至还有人怀疑毛茗带来狼妖，如今又是跟着狼妖逃窜的，定是一伙，也要杀！

疯了！——这群人都疯了！

高子安去看洛离轩，却见他“有刃”出鞘，寒光直指狼妖额顶，话自牙缝间逼出，“——你主子哪去了？白顾炎人呢？小火呢——你不是救了他吗，他人呢！”

“他当年被伤成那般模样，身上又有妖族封印，撑不了多久，你是怎么留下他的，你到底对他用了什么邪法，让他连一丝残魂也不曾留在世上——你说啊！”

“我知道你听得懂，我问你，白顾炎——他究竟被你藏在了哪里？”

爷爷诶，这就是关心那人还是想害他啊。眼看着后面有人隐约听见洛离轩的话，窃声私语白顾炎是谁。高子安却知小火必然就是鬼面炎君，那白顾炎自然就是他曾经大名。

只是不管为何，这都不是问这些的时候！

“无锋”出鞘！高子安还真是拿它当棍子使了。无锋剑身堪堪顶上有刃，将其挑离方向，低声道，“离轩，听我的，冷静点。后面都是你洛府——你叔叔洛封的人。”

——冷静？洛离轩头一次这般失风度，闭上眼惨然一笑。

有刃叫他扔在地上，赤色剑柄，雪白剑身，如今都染